极品人生

标题: 【转载】倾听的艺术--兰多芙斯卡 [打印本页]

作者: scfan    时间: 2012-5-24 08:53
标题: 【转载】倾听的艺术--兰多芙斯卡

现在有多少人会倾听?这种绝对的倾听的能力——不需准备,就能迅速抓住其本质,能够体验和体察,同时又能分解的能力——这是一种少见的天赋,而且需要不断地练习才能慢慢获得。

在我的一生中,我只见过极少的会听的人。听见各种声音不表明理解声音。我不会要求我的一个听众来分析我的演奏,那要求太高了,但是,请不要以为普通的听见就是倾听!

当你第一次听到一部杰作,你被震惊,抓住,击溃,无法理解或者判断细节。这时,人把自己交给它,任由它的美丽所摆布。但渐渐地,再听多次,你开始感觉,分辨,观察细节然后再作为整体来听。与一部杰作的初次接触是一种惊讶的体验,好比第一次遇到一个以后将深深影响我们的生活的人。渐渐地我们敢于亲近,细看,熟悉这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我们跟他建立紧密的联系。

而到底是什么带来了我们对音乐的情绪反应?是对童年的回忆?是不是音乐之声触动了什么秘密的琴弦,带来生活中全部的欢愉?还是相反,令人怀旧?

有时,最简单最直接的发现就是我们全部反应的基础。库泊兰的一个句子令人想起肖邦,或者斯卡拉蒂的句子让人想起贝多芬。我们喜欢建立这种联系。这是我们喜爱的依靠,它在未知的世界中带领和扶助着我们。

是不是因为以前不了解的音乐要求强大的判断力,故有些听者常常对新音乐怀有敌意?而大胆的听众,乐于听到任何具有创造力的东西,力图吸收陌生的声音来运用自己的判断力。但不管怎样,人需要跟上他正在倾听的东西,这个过程需要比“听”更多的投入。声音带来许许多多微妙的印象,这些印象侵入我们的意识,并且增强着,它们形成了比较确定的形象或者特别的表达,是这种不是那种。

到底谁才能够理解这种微妙召唤的由来?当一个人为一条旋律线或者和声深深打动的时候,另一个人完全无动于衷。这种种反应跟人或者动物的最基本反应有关。

大家都很关心音乐厅建筑的声学效果,而我最感兴趣的是,听我弹奏的人对声音的接受能力,也就是说灵魂的“声学效果”。对于懂得倾听的人来说,声音和词语携带着力量,你带着活泼的想象去听,好像同情之弦与之共振。

倾听是门伟大的艺术。我们不要误会这个看法。我们,演奏者,为之寻求强烈的、悲伤的、或者感人的重音,寻求完美的和声、纯粹的旋律和理想的合成效果。我们寻求,有时似乎达到了理想,但我们多么难得遇到理想的倾听,那样专注的意念,良好的趣味和有鉴赏力的耳朵!我永不忘记在托尔斯泰家里的日子,以及那些我为他演奏的时刻。他热爱音乐,而且怀着热烈和尊敬的态度倾听。我弹琴的时候注意到这位光芒不减的老人,他白发苍苍,蓝眼睛目光锐利,我在镜中看到,音乐在他内心激起的活力。他饮下音乐,深浸其中。他用强烈的热情倾听,而音乐给了他新的生命。他是个创造着倾听的人。

我们和过去的伟大音乐

有些音乐的形式已经离我们很远,学校里不学、不演奏,这样的音乐不再在人心中激发本能的反应。而它们只是被遮蔽了而已。

复调,这种被巴赫发展到极致的艺术,深深地打动和充满了我们的心灵。但我们必须在用巨大的努力揭开复调的面纱,看清旋律细节之后,才能收获这样的感动。这些巴赫所写的诗行,他倾注了整个人生的东西,只有被理解才能带来快乐。这是一种深刻的感动,但以理解为前提。

不爱思考的人们听到复杂的早期音乐的时候,往往觉得很生气,因为听第一遍的时候感觉不到美。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音乐是骄傲的,故而不肯主动向人跑来,微笑着邀请廉价的掌声。你要一遍遍地听,一次比一次更集中注意力,试着跟随并且理解旋律线,一次比一次听得清楚。

G•莫瑞说过,“如果通过一种宽广而缓慢的教育来培养感觉和灵魂,去感受美而不是理解,去享受而不是分析,我们的生活会愉快得多”。听上去,分析好像是工人的劳动,而不动脑筋才是真正的周末休息!可以理解的是,慢慢地分析、进入一个伟大艺术家制造的迷宫,需要巨大的努力。但是,真正懂得欣赏美的人,会贬低这种努力吗?他会满足于仅仅是肤浅的欣赏而非深深进入吗?

那些奔涌而来听我弹歌德堡变奏曲的人其实令我难过和沮丧。他们是为音乐而来吗?不,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只想来看键盘上最难的杂技。想想看,我惟一的梦想是表达美丽、高贵的音乐……

关于批评

我的音乐会受到的评价总是充满赞扬,但那些赞美我的人往往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比如这样的话,“她在演奏巴赫C小调帕蒂塔的时候,将狂想曲等等段落控制得很好,但在阿拉曼德施以很大的自由。她第一次引入这种节奏的自由。”其实,我弹拉莫和库泊兰的时候一样使用了自由节奏,但批评家根本没听出来。

所以,批评家的根据是什么?他们做比较的基点是什么?他们只能抓住最外在的东西,因为没有能力深入。我苦心在装饰音上作出的微妙处理,他们一点也没有察觉。读读关于我的评论,你可以用任何演奏家的名字代替。为什么?因为他们一点也看不到我的特点。这是对批评这个职业的羞辱……

我的自由演奏

有人把我描述成谦卑而忠实的音乐仆人。不,他们不了解我。我既不谦卑也不忠实,而且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演奏古典音乐。

评论家批评我弹巴赫平均律没有弹出应有的附点。我这样处理是有原因的。我的音栓配置不能达到巴赫时代的效果,所以有时略做改变……

这两个事情不能混为一谈:演奏者按照十七、十八世纪的习惯采取自由方式和现代钢琴家无视传统自作主张的自由。“严肃”、“克制”的要求没有错,但这不代表我们应该冷漠地处理古代音乐。

比如莫扎特,他是个完整的人,有时热情有时冷淡,有时温柔有时轻浮。他伟大而简单。但巴赫呢?你把装饰音和那种巴洛克特有的精细线条省去,好比把哥特建筑变成摩天大楼。

极少有演奏者知道如何应用自由,懂得这种自由和历史的关系的听众更少。他们越不懂,越敢批评。

固执的人拒绝体验音乐中那种颤栗的美。他们认为凡是古代的东西,都应该是僵硬的。但我对音乐的爱超过了将之神秘化神圣化的愿望(其实我很少有这种念头)。

在某些钢琴家手下,那些酒神式的闪耀的欢乐衰减为低语、微甜的味道和迷人的微笑。比如斯卡拉蒂的奏鸣曲。

我们总听人说莫扎特、海顿或者库泊兰的纯粹和简单之美。但简单不意味着贫乏!我们说“莫扎特的纯粹”,想的是他的雕刻术的优雅无缺,他的水晶般的透明,但并不明确他是如何表达音乐的。其实,即使用沉重的声音来演奏,莫扎特仍然是纯粹的。

如果你只按乐谱来演奏的话,简单也可变成粗鲁。但你知道,他尝试这样做,以看上去迟钝的方式:用梦幻、冥想和发现把自己扔进去,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得有血有肉,心灵微伤但是更丰富更快乐。安宁慢慢渗透他的心,刊落繁冗,显现单纯。“简单”有它自己的声音,听者可以感觉,可以经历。

诠释音乐的悲剧在于,音乐总是局限在音乐厅里或者音乐学院的课上。让我们把音乐带出这些无趣的地方吧,让我们让它呼吸空气,让我们摆脱偏见,让古老的音乐法则复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断发现惊人的秘密……

作者简介

兰多芙斯卡(Wanda Landowska, 1879-1959),波兰出生的羽管键琴演奏家,早期的音乐学者。因为毕生从事音乐演奏,她的音乐随笔和论文扎实而感性,给本世纪的音乐工作者和音乐爱好者提供了丰富的启迪。这组短文译自《兰多芙斯卡谈音乐》一书。


作者: 狗儿念经    时间: 2012-5-24 14:46
读兰老太这些文字,强烈共鸣!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2-5-24 18:55
谁看过兰多夫斯卡的《平均律:一首一首谈》吗?
作者: metamophore    时间: 2012-5-24 21:28
兰老太这些散发着强烈个性的文字,似是指路明灯,也似鞭辟的教诲,指引着欣赏音乐的虔诚的人们,实在很惭愧的说:我们一生中聆赏的音乐中,只有很少的部分发生了灵魂的“声学效应”和化学反应。但一切都来得不晚,抱着一颗对音乐的虔诚的心,有着与演奏家一样的对音乐的虔诚的灵魂,会有越来越多的“声学效应”发生的。
作者: 有时风雨有时晴    时间: 2012-5-25 18:01
今天阅读,难得好文,确实听音乐听得非常感动以致发生“化学反应”的很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2-5-25 18:29
兰老太这些散发着强烈个性的文字,似是指路明灯,也似鞭辟的教诲,指引着欣赏音乐的虔诚的人们,实在很惭愧 ...
metamophore 发表于 2012-5-24 21:28
M兄的收藏令人神往,不知您有没有也收集了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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