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Arrau还是小神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演奏李斯特的音乐会练习曲《矮人之舞》(Gnomen-Reigen),那会他只有7岁。1913年到1918年间,Arrau师事李斯特的弟子Martin Krause(1853-1918)。他很可能是历史上保留曲目最多的钢琴家。1922年他第一次录制了钢琴纸卷录音,1928年首次录制了电气录音,一生中Arrau不间断地录制了大量作品,直至生命结束。有意思的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Arrau经常性地演出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之所以说有趣,是因为在我看来,Arrau和Rachmaninoff是钢琴演奏史上最不搭调的两位大师。在那段时间里,Arrau为了生计所迫不得不弹奏一些他不喜欢的作品,否则饿死都有可能(并非危言耸听,《阿劳谈艺录》中谈到在柏林的那段日子说到:奖学金停止后,我们的日子可难过了,我们真的挨过饿,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母亲不会说德语。姐姐能说,可是连德国人自己也找不到工作,外国人更不用说了。我设法教私人学生,步行上门去教,因为连五分钱乘地铁的车钱也没有)。今天,最容易找到的Arrau录音大多数来自他20世纪60-90年代在Philips的录音。很多他的早期录音,如Arlecchino、Dante、EMI、Pearl、RCA等公司出版的一些唱片,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所幸Naxos出了3套Arrau唱片,Marston转录的一套2cd的CDR虽然价高也能订到)。Arrau最早的唱片目录见于Joseph Horowitz的《Conversations with Arrau》,但是不幸的是,当这本书1999年更名为《Arrau on Music and Performance》再版的时候,这份目录被删去了。(《Conversations with Arrau》的中译本即《阿劳谈艺录》,240-267页内容即为“Arrau演奏的唱片”,不过不是加评注的唱片目录,更多的是总结Arrau的艺术成长,借用某些录音来说明钢琴技巧和处理上的一些细节问题。)
1)他的速度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慢的。偶尔的,别的钢琴家可能更慢一些,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Arrau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慢一些。如此慢的速度有时候会让人恼火。而且这个问题随着Arrau年事渐高也越来越严重。贝多芬的钢奏《Waldstein》的第一乐章是个明显的例子(虽然Arrau坚持认为除他之外的钢琴家都弹快了三倍,原文见《阿劳谈艺录》中译版131页)。很多莫扎特的奏鸣曲也慢的让人无所适从。实际上,每每当你觉得Arrau已经慢到极点了,结果他还能更慢……比如1991年录制的德彪西的《Clair de Lune》,他最后的录音之一。另外,我几乎不能忍受他的肖邦夜曲,他几乎在每一个乐句最后都要减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Arrau在演奏贝多芬和勃拉姆斯音乐上的成功有“运气”的原因。他的演奏很少有漂亮的发音或者音色的变幻,但是没有这些也完全能够演奏好贝多芬和勃拉姆斯。所以,阿劳“碰巧”找到了合适的对象。他粗犷的音色正好适合贝勃的音乐。他仍然用奇怪的方法来演奏装饰音,但是在演奏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时候,让人奇怪的是这些装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坏处。此外,他在演奏肖邦和莫扎特是经常显得怪诞的自由速度,不知什么原因在贝多芬和勃拉姆斯里就很好。在Arrau和海丁克合作的两首勃拉姆斯钢琴协奏曲中,他用了丰富的自由速度,但是效果很好(尽管如此,如果你仍然觉得他演奏勃拉姆斯第一钢协过于怪癖的话,建议你尝试下他之前和朱利尼的EMI录音)。和演奏其他作曲家一样,他演奏贝多芬和勃拉姆斯时的动态同样不大,但是他能够在一个相对狭窄的音量范围里面用极其细微的变化营造出无可比拟的张力和动力(举个张力的例子,听听他60年代在Philips录制的《Appassionata》,第三乐章完结部的开头那段不可思议的强健的和弦)。从这个角度看,尽管在一个有限的音量范围里,Arrau仍然能够营造出丰富多彩的力度变化。听起来有点自相矛盾,但是这是我觉得最合适的说法了。虽然Arrau的演奏缺乏自然性,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老成持重的风格营造的气氛实际上提升了音乐的张力。他的慢速同样也增强了音乐的力量感。当其他钢琴家以过快的速度来演奏的时候,往往让音乐显得轻佻。尽管如此,Arrau偶尔也有些让人不能接受的慢速,比如贝多芬“Waldstein”的第一乐章和勃拉姆斯《Variations on a Theme by Paganini》中的几首。还有一首值得谈谈的贝多芬录音,即Arrau演奏的令人敬畏的“Hammerklavier”。这是一次伟大的演绎,充满了力量感和洞察力。惯常以慢速演奏的Arrau在弹奏这个曲目的时候实际上比大多数钢琴家都要快(除了第三乐章“Adagio sostenuto”)。实际上,Arrau已经比作曲家要求的速度慢了很多了。但是绝大多数钢琴家演奏的比Arrau还要慢,只不过因为他们无法控制这部超高难度的作品,因此不得不屈服。这一点也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Arrau实际上有很强大的技术,但是经常听起来不是那么回事,是因为他过于忠实于乐谱和非同一般的指法。除了“Hammerklavier”,他演奏的贝多芬最后三首钢琴协奏曲也应该得到最高的赞誉。他在第三钢琴协奏曲中表现出的淡淡的忧思十分完美。其他很多钢琴家的版本(比如鲁宾斯坦和托斯卡尼尼)听起来太轻快了,这种风格在这个曲子上并不合适。他在第四钢琴协奏曲里用的慢速也很完美。只有这种速度才能有效地表现出它的美感来。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也是绝佳的演绎。他不需要任何激情、强烈对比或者大音量来让这首协奏曲显得力量十足。他的张力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甚至效果可能还更好。这个录音(1984年和Colin Davis合作版本)中我最喜欢的地方在大概18分28秒到18分44秒左右,其他钢琴家在这个地方都处理成断奏,但是他演奏的时候就象长而不连贯的音符,听起来太棒了。
除了贝多芬和勃拉姆斯以外,他还录制了很多出色的录音。他的李斯特总体来说比较一般,某些曲目甚至演奏的很差,因为Arrau不愿意(或许我应该说不能)让自己投身于李斯特那种需要工于音色或者需要用强有力的演奏营造刺激感的音乐。尽管如此,他的《超技练习曲》却是个让人惊讶不已的例外。虽然缺少多变的音色,他的演绎却极其富有活力,激动人心,有些时候甚至如魔鬼一般。它是如此的动力十足,如此的刺激连连。听听他的《狩猎》(Wilde Jagd),他竟然能以这种速度弹奏!他比Sviatoslav Richter,Jorge Bolet, Dimitris Sgouros, Vladimir Ashkenazy, Jeno Jando, Louis Kentner, Jeramiah Rose, Kemal Gekic,Georges Cziffra都要快的多,这些人要么是技术狂,要么是李斯特专家,或者两者兼之。我们再一次看到Arrau有多么强大的技术,而且这个录音是他古稀之年录制的!你同样也不应该错过他的《马捷帕》(Mazeppa)。除了Arrau,还有谁能把中间乐段演奏的更汹涌、更动人?他的《但丁》(Dante)也非常好,极富力量感和洞察力。他以热烈的浪漫主义情怀来演奏《艾斯特庄园的水的嬉戏》(Les jeux d'eaux a la Villa d'Este)和《欧伯曼之谷》(Valee d’Obermann)。他的舒曼同样令人钦佩。演奏舒曼的作品,他的音色听起来极为美丽和甜蜜,《童年情景》(Kinderszenen)开始的几首曲子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狂欢节》(Carnaval)的演奏不再缺乏自然性,实际上听起来嬉闹而愉悦。不过他对肖邦的处理听起来有些让人失望(听起来太吵了!)。有一点特别重要的是Arrau在现场音乐会里演奏起来比录音室里更放纵自己。举个例子,我有张Ermitage公司他演奏的舒曼幻想曲“风衣版”录音。第二乐章的完结部演奏的比Philips的录音室录音要快得多。实际上这个版本要比大多数其他版本都要快,而他仅仅只弹走了几个音。在Joseph Horowitz对他的访谈中,Arrau“自吹自擂”说那些可怕的跳跃对他来说容易到蒙着眼睛都能弹奏。从这个现场演绎来看,Arrau似乎并没有夸张!
有些人批评Arrau把自己限制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作曲家里面。没错,Arrau确实只在Philips公司录制了有限的几个著名作曲家的主要作品(Beethoven, Chopin, Liszt, Mozart等等)。但是实际上,他是历史上演奏曲目最广博的钢琴家之一。我有一张他非常棒的拉威尔的《夜之幽灵》(Gaspard de la nuit)的现场录音。其他还有如Strauss的《戏谑曲》(Burleske),Weber的《音乐会小品》(Konzertstuck)和奏鸣曲,追溯到20世纪20-40年代,他录制了Balakirev的《伊斯拉美》(Islamey,绝对大师级的演绎,Philips的伟大钢琴家系列中就收录了这段录音),另外还有Busoni, Stravinsky, Albeniz和Granados的作品。他同样也精通其他一些当代作曲家的作品,尽管他很少在公开场合演奏它们。
1923-1924年,Arrau首次应邀到美国进行旅行演出,但是这次演出从经纪上讲惨遭失败。当他回到一个通货膨胀的柏林后几乎身无分文,不得不为了寻回社会地位而苦苦挣扎。寻求帮助期间,Arrau找到了一位荣格心理学的精神分析师(即《阿劳谈艺录》中提到的胡贝特.亚伯拉罕松医生),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只到亚伯拉罕松1973年去世)。通过他们一起努力,钢琴家终于从神童阶段脱颖而出。1926年,他回到施特恩音乐学院担任钢琴教授,这个职位他一直担任到1940年。1927年Arrau赢得了日内瓦国际钢琴比赛大奖,比赛的评审包括科尔托、维阿纳.达.莫塔(Jose Vianna da Motta)、彭鲍尔(Josef Pembauer)和鲁宾斯坦,鲁宾斯坦在他的回忆录第二卷中会议起当时的情形:“我早就听说过他在智利时的天才,那会他就已经是个小神童了。所以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还来参加比赛。这就好像一场纯种马和拉车的劣等马的比赛。”
在所有这些录音中,我们都能听到Arrau年轻的、火一般充沛的精力,深思熟虑的音乐才能和他对乐器无可挑剔的掌控能力。在巴拉基耶夫《Islamey》令人望而生畏的钢琴技术外表下,作曲家把它描述为“东方幻想曲”,作品中潜伏着一缕寻觅中的亡魂(即巴拉基耶夫《Tamara》中的主角)。这个曲目是每个参加日内瓦国际钢琴比赛选手的规定曲目。Arrau无论是对这个棘手曲目的结构控制上,还是推动高潮上均达到了权威水准。Arrau对斯特拉文斯基《Petrushka》中“俄国舞曲”的演绎十分敏锐,值得注意的是那一连串均匀的流畅的和弦。俄罗斯风格的音乐后来即在Arrau的保留曲目中消失了,布索尼的第六钢琴奏鸣曲也一样,这首曲子更有名点的名字是《“卡门”主题室内幻想曲》(Chamber Fantasy on Carmen),布索尼的两位弟子Egon Petri和Michael von Zadora都在78转年代录过这首曲子,和这两个一流的版本比起来,Arrau的演绎已经不仅仅是保持作品的原貌了(这首曲子更现代的一点的录音可以试试hamelin的《live at wigmore hall》)。Arrau的布索尼《悲歌》(Elegie)第五号的录音,有着闪烁的深入到每次触键的“voicing”(和弦的处理方式)和凝重的声响,可以说胜过了Petri的优美精致的录音。作者: blueelf 时间: 2015-5-10 10:27 本帖最后由 blueelf 于 2015-5-10 11:45 编辑
在他年轻时录制的李斯特的《在泉水边》(Au bord d’une source)、《轻快》(La leggeriezza)和《忧郁的圆舞曲》(Valse mélancolique)中,Arrau赋予了乐曲一种忧思的品质,让它们自我表述。和弗里德曼(Ignaz Friedman)同时期的更华丽更钢琴化的处理的录音比较起来,Arrau演奏的舒伯特/李斯特的《听,听,云雀》(Hark, Hark, the Lark!)相对就平直的多,旋律线处理得听起来就像一个出色的民歌手在吟唱。在Arrau演奏的《西班牙狂想曲》(Rhapsodie espagnole)中,诗意和焰火般的炫技被证明是可以兼容的伙伴。这些录音记录了钢琴家出众的忠诚于作品时代而酌情运用的多个层面的音色。有些地方做了小的删节,以保证作品长度不会溢出三面唱片的时长。
小的剪切和压缩同样出现在Arrau录制的四首李斯特《帕格尼尼大练习曲》(No.1、2、5、6),尽管如此,演奏技术方面完全没有妥协。Arrau“诗意运动”般的演绎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拿Arrau演奏的八度(练习曲第二首)和霍洛维茨1928年的录音做比较,霍氏演绎的亮点在于节奏的推进,还有他凶猛的一触即发的八度。Arrau把同一首曲子完全演绎成另一种效果,赋予了一种歌剧般的弦外之音,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博彩而炫技了。用Arrau无可非议地的1928年著名的《艾斯特庄园的水的嬉戏》(Les jeux d’eau a la Villa d’Este)和他后来录制的流传更广也更有见地的1969年版来做比较也是件很迷人的事情。
请不要过多的关注Arrau早年的肖邦录音中那些熟悉的乐趣和表面的魅力。极其迅速和惊人准确的《塔兰泰拉》(Tarantelle),亦或是更快的练习曲中精雕细琢的回旋乐段都没有就乐曲本身投入更多的精力,有着水银般光泽八度音的谐谑曲NO.3(Scherzo No. 3 in C-sharp Minor)也是一样。叙事曲NO.3(Ballade No. 3 in A-flat)中飞速的装饰音乐段被处理的象一段快速的旋律,富含洞察力和只有在卡拉斯(Maria Callas)“美妙的歌唱”(bel canto)般的华彩中才有的细节。
两首德彪西作品展现了Arrau对细节的一丝不苟和他的音乐必须用大胆的表情和一个全面的动态范围来演奏的信念。习惯了吉塞金(Walter Gieseking)专利性的中间淡色调和彩色粉笔画法般演绎的人们,往往会对Arrau在这些作品里展现的原色和更结实的声响惊讶不已。和这个稍显华丽的《雨中花园》(Jardins sous la pluie,《版画》第三首)比较起来,我个人更喜欢Arrau后来在1949年录制的同一曲目,更清新,节奏也更紧凑。德彪西的《舞曲》(Danse)是那个年代Arrau返场时喜欢演奏的一首迷人的小品,不过后来的职业生涯中Arrau避开了这类曲目。作者: blueelf 时间: 2015-5-10 10:27 本帖最后由 blueelf 于 2015-5-10 12:20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