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人生

标题: 最伟大的德语诗人里尔克与荷尔德林!! [打印本页]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36
标题: 最伟大的德语诗人里尔克与荷尔德林!!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5:26 编辑

[attach]12899[/attach]

一朵玫瑰,就是所有玫瑰
  与她自身:不可替代的
  完美,这甜蜜的词汇
  被事物本身所包围。

  没有她永不知如何说出
  我们的希望为何物,
  而那些温柔的间断
  在持续的出发程途。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37
里尔克(1875—1926),奥地利诗人。出生于奥匈帝国布拉格一个德语少数民族家庭,没有兄弟姐妹,九岁双亲离异,跟随母亲生活。1926年茕茕孑立的诗人死于麻醉剂也难以缓解其痛苦的白血病,身旁没有一个亲人。

  在二十世纪的德语诗人中间,似乎还没有哪一位象里尔克那样:童年寂寞而暗淡,一生无家可归,临终死得既痛苦又孤单;在诗歌艺术的造诣上,却永远放射着穿透时空的日益高远的光辉。

  1924年初里尔克重访巴黎,在那里住了七个月,直到八月才离开。这对他来说是几乎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四分之一世纪以前,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诗人,为写一本关于罗丹的专著来到巴黎,如今他功成名就,巴黎笔会俱乐部为他举办招待会,贵夫人争相请他去做客。更重要的是,他想写的作品已经完成。     

  但里尔克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坏。1926年10月,在采摘玫瑰时,他被玫瑰刺破左手而引发急性败血症,更加剧了病情。他整日卧床,备受痛苦煎熬。

  11月30日起,为了迎接死亡,里尔克拒绝再用麻醉剂,闭门谢客。12月13日,他在给莎洛美最后的信中写道:“你看,那就是三年来我警觉的天性在引导我警告我——而如今,鲁,我无法告诉你我所经历的地狱。你知道我是怎样忍受痛苦的,肉体上以及我人生哲学中的剧痛,也许只有一次例外一次退缩。就是现在。它正彻底埋葬我,把我带走。日日夜夜!而你,鲁,你俩都好吗?多保重。这是岁末一阵多病的风,不祥的风。”他最后用俄文写下“永别了,我亲爱的。”     

  1926年12月29日凌晨三时半,里尔克安静地死去。按照他的意愿,他被埋葬在一个古老教堂的墓地中。墓碑上刻着他自己写的墓志铭:  

  玫瑰,纯粹的矛盾,乐  
  为无人的睡梦,在众多  
  眼睑下。

(文/ 北岛)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45
[attach]12901[/attach]
作者: 狗儿念经    时间: 2010-8-6 01:47
德语诗人中最伟大的人物!还有荷尔德林!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47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2:20 编辑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 1875~1926)奥地利诗人。生于铁路职工家庭,大学攻读哲学、艺术与文学史。1897年后怀着孤独、寂寞的心情遍游欧洲各国。会见过托尔斯泰,给大雕塑家罗丹当过秘书,并深受法国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等人的影响。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应征入伍,1919年后迁居瑞士。

  Rilke里尔克里尔克的早期创作具鲜明的布拉格地方色彩和波希米亚民歌风味。如诗集《生活与诗歌》(1894)、《梦幻》(1897)等。但内容偏重神秘、梦幻与哀伤。欧洲旅行之后,他改变了早期偏重主观抒情的浪漫风格,写作以直觉形象象征人生和表现自己思想感情的“咏物诗”,对资本主义的“异化”现象表示抗议,对人类平等互爱提出乌托邦式的憧憬。著名作品有借赞美上帝以展现资本主义没落时期精神矛盾的长诗《祈祷书》(1905)、《新诗集》(1907)和《新诗续集》(1908)。晚年,他的思想更趋悲观。代表作为长诗《杜伊诺哀歌》(1923)和诸多14行诗。   

尔克的诗歌尽管充满孤独痛苦情绪和悲观虚无思想,但艺术造诣很高。它不仅展示了诗歌的音乐美和雕塑美,而且表达了一些难以表达的内容,扩大了诗歌的艺术表现领域,对现代诗歌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49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2:32 编辑

(1875.12.4,奥匈帝国 波希米亚 布拉格〔今捷克共和国境内〕-1926.12.29,瑞士 瓦尔蒙)   他对20世纪德语文学的贡献赢得了全世界的赞赏。他和乔伊斯(James Joyce)、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艾略特(T. S. Eliot)和卡夫卡等作家同为现代文学的奠基人和巨匠。先后上过两所军事学校,后因健康不佳,被迫离校。1895年夏读完德语文科中学,毕业前已发表第一部诗集(1894)。1895年底入布拉格查理大学,学习德国文学和艺术史。1896年9月离校去慕尼黑,是他成熟生活的开始,也是一个被内心主观需要所驱使的人的无休止旅行的开始。   1897年5月结识鲁.安德烈亚斯-萨乐美(Lou Andreas-Salome),不久鲁便成了他的情妇,这一恋爱事件是他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她是一个俄罗斯将军的女儿,把俄国介绍给里尔克,俄罗斯因而成为里尔克一生中的里程碑。甚至恋爱事件结束后的几年,直到他去世,她依然是他的知心密友。1897年10月里尔克随鲁到柏林。在世纪交替时期,他和鲁两度访问俄罗斯。俄罗斯在他心里唤起了创作诗歌的激情。献给鲁的长篇三联诗《祈祷书》(Das Stunden-Buch)写于1899-1903年,1905年出版。诗人以“我”的形式出现,围绕着他的上帝讽诵经文,这个上帝其实就是“人生”的化身。在诗句里,一个独具一格的诗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从第二次俄国之行回来不久,他接受邀请,参加不来梅附近的艺术家新村。1901年4月和女雕刻家韦斯特霍夫(Clara Westhoff)结婚,在沃普斯韦德(Westerwede)附近一个农舍里定居。在这里,里尔克写出《祈祷书》第二部分及一本关于艺术家新村的书。1901年12月韦斯特霍夫生一女。不久之后,夫妻决定分手,各奔前程。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50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2:34 编辑

里尔克受出版商委托,于1902年8月前往巴黎,写一本关于雕刻家罗丹的书。此后12年里,他的生活以巴黎为中心,巴黎成了他的第二故乡。1903年他前往意大利的维亚雷焦(Viareggio),写出《祈祷书》第三部分。有一段时间他也在罗马、瑞典和卡布利岛等地生活和工作。在巴黎的年代,里尔克发展了一种新的抒情诗风格,即所谓“咏物诗”,摆脱了德国抒情诗的传统。1904年,他在罗马开始写《布里格记事》(Die Aufzeichnungen des Malte Laurids Brigge),1910年发表。这是与《新诗集》(Neue Gedichte,1907-1908)相对应的作品,二者相辅相成,互相补充。此后除了组诗《玛利亚生平》(Das Marienleben,1913)之外,13年之久没有发表作品。1912年初他在杜伊诺(Duino)城堡写的两首悲歌体长诗,成就超过《新诗集》,因为是新组诗的一部分,没有立即发表。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在慕尼黑,1915年12月应征入伍,在维也纳军中服役,1916年6月退伍过平民生活。这些年的社会状况对他的生活方式和他的诗歌创作极为不利。等到战争结束,他觉得自己像是完全瘫痪了。1921年夏他住在隆河谷里古老的穆佐(Muzot)堡。1922年2月在短短几天里诗兴勃发,完成了他在1912年开始创作的杜伊诺组诗和《献给奥菲斯的十四行诗》(Sonette an Orpheus)55首。《杜伊诺哀歌》(Duineser Elegien)是里尔克诗歌发展的顶峰。从1923年起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佳,直到1926年死前几周,才诊断出所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白血病。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56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2:53 编辑

著名代表作品
  1。Herbsttag   Herr, es ist Zeit. Der Sommer war sehr groß.   Leg deinen Schatten auf die Sonnenuhren,   und auf den Fluren laß die Winde los.   Befiehl den letzten Früchten voll zu sein;   gib ihnen noch zwei südlichere Tage   dränge sie zur Vollendung hin und jage   die letzte Süße in den schweren Wein.   Wer jetzt kein Haus hat, baut sich keines mehr.   Wer jetzt allein ist, wird es lange bleiben,   wird wachen, lesen, lange Briefe schreiben   und wird in den Alleen hin und her   unruhig wandern, wenn die Blätter treiben.   (1902, aus: Das Buch der Bilder)

译文 秋日 (冯至)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   
把你的阴影落在日规上,   
让秋风刮过田野。   
让最后的果实长得丰满,   
再给它们两天南方的气候,   
迫使它们成熟,   
把最后的甘甜酿入浓酒。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 来自: 画卷 Das Buch der Bilder,1902)

[attach]12906[/attach]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1:58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2:56 编辑

2。C'est qu'il nous faut consentir   C'est qu'il nous faut consentir   à toutes les forces extrêmes;   l'audace est notre problème   malgré le grand repentir.   Et puis, il arrive souvent   que ce qu'on affronte, change:   le calme devient ouragan,   l'abîme le moule d'un ange.   Ne craignons pas le détour.   Il faut que les Orgues grondent,   pour que la musique abonde   de toutes les notes de l'amour.   (1926 aus:Vergers)
  
译文 是的,我们必须屈从于   
是的,我们必须屈从于   
一切终极的力量;   
不羁是我们的问题   
尽管有无尽的悔悟。  
其后,它经常如此   
我们所亵渎的,尽皆改变:   
澜静成为了飓风,   
深渊则成了天使般模样。   
令我们不再恐惧于迂邈,   
器乐必须鸣唱,   
以便让音乐充溢   
一切爱的音符。   
(来自:果园 1926)

[attach]12907[/attach]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2:01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3:00 编辑

3。Das Lied der Bildsäule   Wer ist es, wer mich so liebt, dass er   sein liebes Leben verstößt?   Wenn einer für mich ertrinkt im Meer,   so bin ich vom Steine zur Wiederkehr   ins Leben, ins Leben erlöst.   Ich sehne mich so nach dem rauschenden Blut;   der Stein ist so still.   Ich träume vom Leben: das Leben ist gut.   Hat keiner den Mut,   durch den ich erwachen will?   Und werd ich einmal im Leben sein,   das mir alles Goldenste giebt,-   ——————————   so werd ich allein   weinen, weinen nach meinem Stein.   Was hilft mir mein Blut, wenn es reift wie der Wein?   Es kann aus dem Meer nicht den Einen schrein,   der mich am meisten geliebt.   

译文 石像之歌   
谁,谁会如斯的爱我,而愿   
舍弃她宝贵的生命?   
甘愿为我坠身於大海以死相殉。   
我就会自石像中得到   
解脱,生命亦将复苏。   
我如斯渴望着热血奔涌;   
可石像依旧冰冷,   
我希冀着重生-生活如斯美丽。   
谁又有这样的勇气,   
让我苏醒。   
如果有一日我能得到重生,   
获得生命赋予的金箔,   
………………………   
那时,我依旧会独自   
哭泣,为了我曾经身为石像而哭泣。   
我的鲜血如美酒般嫣红、发酵,又能何如?   
依旧无法自海底深龛中唤醒   
那最深爱我的人。

[attach]12908[/attach]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2:04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5:08 编辑

[attach]12914[/attach]

读了里尔克的诗,人们也许会认为他是位居高傲睨、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莫测的仙者。因为从那些如梦似幻的意象与文字里看不到他本人太清晰的思想、生活。但读了他的散文和文艺评论,却看到了一位真切可感、有血有肉、丰富有致、情趣盎然的活生生的文人。   

两年前,我买到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里尔克散文选》。从第一篇对伟大的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艺术生命之充满激情而博远恢弘的探寻与评述文章起,这本书就长久搁置我的床头了。我一来惊诧于他的文章写作笔力竟如此细腻扎实,绝无诗人行文中惯有的虚渺飘忽;二是着实感动于他对艺术、对生命的真切感知与超凡领悟。读着这些文字,你会陷入林间山径的清幽穆然中,享受着超世的安宁和悠然的同时,更清醒地体味人生。在那本是孤寂难耐的夜里,踩着这文 字一点点走出躁乱。也许正是这些文字感动并激励我去更深地走进他抒写他吧。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2:09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6:14 编辑

[attach]12915[/attach]

1、关于评论   里尔克写了很多关于艺术与文学及其作品的评论。也许跟他作为一个诗人有关,读他以那半思半哲,隽永灵动的文字写就的的评述,仿佛跟他进入艺术和文学的花园,随园中的景致由外入内,由淡入浓。貌似漫不经心轻瞟淡扫,却已然一点点领略了园中的秀雅与风姿。让人在享受艺术情趣的同时,获取了饱满的知识。

[attach]12916[/attach]
  
几乎是用中篇小说的笔墨分成两部分写了这篇让人沉醉深味的《奥古斯特。罗丹》。整个文章充满浓郁的情感表达着作者对这位艺术家无上的敬意和深刻的探询。对于罗丹,我们大都通过他的那些著名雕像,如《思想者》、《塌鼻子男人》、《巴尔扎克》、《青铜时代》、《行走的人》等雕塑作品和他的艺术论来认识他的。但读了里尔克的文章,我看到了一位更富有悲悯情怀和超验天赋的艺术家,看到了他不幸的童年和贫苦而顽强学艺的少年,看到了他不断寻索又不断否定自己的艺术历程。而这位艺术伟人在艺术道路上又是如何切近入微表现雕刻语言,如何深入灵魂揭示思想和事物本质,如何在超意识的形态中借用其他艺术形式,尤其是诗歌的内在张力与意蕴对他创作灵感的累积和固化(但丁诗歌和波德莱尔的诗对他有里程碑的意义)等,这都是从里尔克笔下一点点揭示了出来。而罗丹本人的一生却在节欲严谨与谦恭寡言中度过,默默感悟艺术,回报艺术给予他的快乐和幸福。这是里尔克始终感动并让读者意识到的品质。   

请看里尔克的这些描述罗丹在艺术道路上是如何思索和改造自己的文字:“这个在工场挣钱谋生的年轻人却是一个梦想家,他开始把他的梦想加以具体化……一种内在的镇静给他指点了明智的道路。在这一点上显示罗丹跟自然的深深契合。实际上 ,罗丹的内里有一种模糊的耐心,几乎使他变成无名的耐心,有一种默默的优越的容忍,有点象自然所具有的伟大的耐心和好意。自然从无开始,以便默默而认真地走着通往丰裕的长途的。”;“此时罗丹已发现他的艺术的基本要素,也就是说发现构成他的世界的细胞,它就是面,种种伟大的种种被强调的、被严密确定的面,一切都必须由它造成……这个发现使罗丹走向了他自己的艺术之路。造型艺术的一切传统概念,对他变得无价值了”。“这些物允许他向空间的神秘几何学看了一眼这就让他领会到,一件物的轮廓,必须按几个互相对倾的平面的方向安排,借此让这物确实被空间接受,也就是说让它的宇宙独立性空间承认……那些既存的细部越来越有力地确实地汇总在强烈的面的对立统一中……”;“他的作品不能再等待了,他们必须完成。他早就预见到它们无容身之地。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让它们在自身中闷死,要么就给它们争取到在群山四周的天空。这就是他的工作。   
划出一个巨大的苍穹,他把他的世界高举到我们的上空,把她安放在自然之中。”

[attach]12918[/attach]   

大家知道,里尔克是在接触了罗丹后,了解了雕塑艺术的深刻、立体、象限、蕴涵之美才决定跟罗丹学雕塑,从而完成了他从传统的直陈诗歌手法到象征诗歌手法的转变。所以,他对罗丹的了解和敬重是可想而知的。而从他这篇文章中,从他对人物的完整全面的追述与考察和那精确、硬朗、甚至诗意尤存的语言中,我们不仅仅是在感受和体会罗丹那不同凡响的艺术之路,同时更是享受着里的文字之美,强烈地领会到里尔克对艺术的思考和探寻。是的,作为诗人,他是有着独特的天赋,对诗歌有着坚定的追求与不朽的功绩。作为人,他是崇高的正直的,对美,对艺术有着无可挑剔的认识和评述。他在评述艺术亦在鉴定自身,从一种艺术中反观自身的追求,借鉴并以实现。这从他的文章《〈沃尔普斯维德画派〉导言》和〈论风景〉中对风景画的认识和评价几乎涉及了它的所有历史和技巧。对其产生、表现和美的再创造上予以全面而独特的探讨。旁测,引经据典、纵横俾溘、洋洋洒洒上万字下来,不能不令人怀疑此作不为专业人士而就。而他的文字也决非业界人士那样拘谨令人惊诧他对绘画那超凡的解析和敏锐触觉。而知识面的广博更是惊人,综述统观分层古板,却是或精巧灵活或深邃或清幽或打趣幽默或予精彩的形象描述,所以读了如品一杯清茶,香气缓缓溢出,流漫四周,无一丝枯涩压抑之感。   

而在文学、诗歌及作家、诗人的评论上,里尔克的见解和论点更是独辟蹊径,别有意味。   

我们大家可能对莫里斯。梅特林克不甚了解。这位获191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著有《智慧和命运》、《卑贱者之宝》、〈十二首歌〉、〈蓝胡子和阿里阿涅〉、〈贝亚特里斯修女〉、〈蒙娜。旺娜〉等传世之作的比利时诗人兼剧作家,他的文学内涵和价值竟是在里尔克的笔下向我揭示出来。是的,从里尔克的笔下我了解到梅特林克一生是如何向自己的文字挑战的,是如何将那些晦涩的仅为亲密的人和行家写作的文字转向大众的更明晰的文字而努力;他是如何将诗与哲相对结合起来,力求让诗歌进入大多数人的生活,使人们在精神生活提高的情况下解救自己,力图摆脱黑暗的笼罩。这便是一种更高意义上的行为--对真理的探求。而为此他在不断捕捉新的题材提高自己作品的同时完成自己生命的意义和目的。而将真理命题作为自己文学与生命的终极寻求,古往今来却是少见的。里尔克在感叹的同时,向我们清楚地展示了一颗伟大的灵魂。而里尔克又向我们道出梅特林克的诗中更玄妙的东西那就是将死亡处于他的诗剧中,以此进入真理的核心,消除人的无知,从而进入永恒的光明。这里可将〈十二首歌〉的部分诗句摘录如下:
  
的一句话表达里尔克的敬意:“追求生活,一直达到这个伟大的固定的真理的极限时所能做到的一切……在我们决定承认这个真理是不可更改以前,我们还必须长久地倾注一切热情做出努力,消除我们的无知,尝试一切可设想的办法,以便获悉我们是否找不到光。”   

除了对梅特林克的评述外,里尔克对歌德的诗〈流浪的人〉探寻了歌德诗作的思路与意义。通过对一流浪于意大利乡奥拉蒙德的七个少女   
在仙女死后--她们   
奥拉蒙德的七个少女   
活跃起来去找门。   
她们点亮了七盏灯火,   
想走出门外逃逸,   
她们走过四百间大厅,   
一次也不见天日。   
进入空谷传来的洞穴,   
她们深入到洞底--   
看到一扇关着的大门,
  
门上挂着金钥匙。   
透过门缝,见一片大海,   
对死亡害怕起来。   
她们敲打着关着的大门--   
不敢把洞门打开……
  

这些不为人知却被如里尔克这样的细致了察者心怀崇敬之下,恭然揭示。里尔克说梅特林克的意图终极意义在于:给人以幸福,开发通往至今不为人知的幸福之矿脉的矿山。借用梅特林克间的青年和一村妇心态与情貌的对比,我们看到歌德对浪漫情怀与生活真谛的揭示,那是幸福的人(妇人)与不断奔走,不断追求知识而使灵魂趋于完整的人(青年人)之异貌同归之象征、反衬,让我们再次有机会了解了这位大诗人的创作内涵。同时他对赫尔曼。黑塞的小说〈午夜后一小时〉里象征的意义作了精辟的理解阐释;对里夏德。肖卡尔的〈诗选〉表达了他的见解和审美情感;在〈论述文艺复兴的新书〉中,让读者看到他新鲜深刻的评论和见地,还有他深深的崇敬之情;〈在北欧的两部小说〉中我们看到除托尔斯泰的战争小说外还有丹麦作家赫尔曼。邦克的小说〈缔涅〉和揭示生活戏剧的小说,瑞典作家〈结婚的喜剧〉。前者以一青年女性视角面对战争带了的压力和恐惧甚至灾难评述作者在小说中的特殊技巧,那就是通过记忆描述变化了的特定环境在人身上直接或间接的影射,反应人在战争中的情态和变化。道出作家所走的不凡道路。后一部小说里尔克评述为是一不需要第三者结束的婚姻问题的戏剧。显示了人性中的一些原始悲剧:“作为一个人与人之间的严肃的困难的问题,处理成为一个介入的陌生的第三者(生活中的误解和无法跨越的对立),尽管置若罔闻,却又不能解决的问题。”由此,不能不佩服里尔克用简洁语言折射出的眼光的犀利。   

还有很多不能一一道来,最后我想说一下让我感触颇深的两篇对女性文字的评述文章:〈雷温特洛夫伯爵夫人弗朗齐斯卡〈爱伦。奥勒斯切尔涅〉〉和〈玛丽安娜阿尔科福拉多修女的五封信〉。   

也许是作为女性对女性命运的悲悯和感动吧,我十分认真地读了他的这两篇文章,读后自是唏嘘不已。

  雷温特洛夫伯爵夫人弗朗齐斯卡(1871-1918)是德国小说家和翻译家。她很早脱离家庭,在慕尼黑过着颠沛贫寒的文人生活。里尔克于1887年与她结识。她的自传体小说〈爱伦。奥勒斯切尔涅〉与1903年在慕尼黑出版。据说里尔克是读了此书方决定写他那著名的文论集《布拉格手记》的。   

文章篇幅不长,却是以信件体的形式用设问句式饱蘸激情指向弗朗齐斯卡那孤寂、多桀、悲怆的命运。这些语句让我们看到了作者内心的伤悲、激愤甚至酸楚。他在惊异弗朗齐斯卡为何有那样不能与父母平衡的孤独凄怆的童年;为何她的青年时代不能真正享受俗世生活中的爱与欲,却惟在自我设定的,所谓孤独而至完美理论下的意想世界中挣扎心智与灵魂,为世人展演着貌似的强大充盈的躯体。这是能实现自我的途径吗?里尔克问着激动着,可他已从她的书中得到了答案了啊,那就是作者以此向人世,向他的父母向那些不能为他所爱的男人们作出的最有力的证明。可这些诘问让阅者心颤神摇,我们在与弗朗齐斯卡,与里尔克一起为孤苦的人生,流泪、滴血,在为那不可能有的自由和不能寻索到的理想世界哀叹……   我是读了〈玛丽安娜阿尔科福拉多修女的五封信〉后内心无法平静的情况下写了那首诗〈修女的情书〉。是的,我并没有真正看到那五封情书,却是里尔克的描述让我情不可抑挥笔抒写的。试问有谁看了文章开篇的这段文字会不惊疑或不去做一些探询呢?“我们并不缺少关于感情生活的报道和传闻。但是我们看到的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感情,也就是当它从命运的洪流中泛起,或者,在它死灭时稍许平静地横躺着漂过洪流的表面。是〈葡萄牙人书信〉在任何时代都不丧失其声誉的原因是否也许就在于此:其中的一种伟大的感情,仿佛奇迹一样,在命运之外泛溢,清晰可见,远远地可以看到而且令人难忘?我们何时有过这种机会看到爱情如此增长?哪里有过如此坚强、急切的感情,它登时再潜藏下去,变换样子,或进行改装而重新出现,使我们迷惑?”从这样激越的句式里,我们再次强烈地感到里尔克感情的激烈波动,为弱小却悲壮的人物命运感慨,为那样的一种人生经历而震撼而崇敬。   

是的,作为一名默默无闻长相平凡的小修女竟能以如此的毅力撞响爱情,长时间锲而不舍地阻止爱情的消亡,能不是一种人生的异数和奇迹?可她的行为本身该带有多么大的荒诞性?一切的差别难道仅仅是天与壤吗?他与那位军官,那叫夏米叶的伯爵之间的关系本是明眼人一眼即可看穿的虚浮之系啊。但尽管在她心察肚明的情况下一再以她卓越的才华满足伯爵的要求,但这却更使伯爵惊异而退避导致了彻底的离去。可她却为这失灭坚强地承担。在巨大的落失与孤独中,她在坚守、在抗衡,在这些自我世界中的拼搏中,她的爱情得到了永生。那不是对应在所爱的人的意义,而是在于它产生的光华。看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它再也不取决于你是如何对待我。”   

对这样一个女子,里尔克毫无嘲笑之意,却惟在阐释,惟在感动,惟再敬仰。他说这就是爱的奇妙和本质。爱是不会为现实的差距而退缩的。“爱的本质并不在相爱的男女之中,而是在一个人强迫他人使其成为某种对象,无限多样的对象成为其力所能及的极品……我们是否应该想到一位妇女的生涯所能到达的极限:怀着至福的,不可阻挡的,决定的感情,仍然只有当个初学者或外行的选择?”   

这些话真是在哀其不幸啊。他为人的不能彻底自主掌握命运而悲哀,为人类美好的情感终遭践踏而慨叹。他是在唤起什么或拯救什么呢?我们已为他的蘸情涂爱的文字蛰伤。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2:13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06:29 编辑

2、关于散文、随笔   而最让我感动的是他文章中从日常生活里发现和提炼的思想感情。那就是从里尔克的散文和随笔中带来的精神享受。从他的散文里,我看到了一个敏感的里尔克,善良的里尔克,对人世对命运忧愤的里尔克,对生活充满感恩却又有无限的改良憧憬的里尔克。
  
他的散文或散文诗及随笔基本收在《马尔泰。劳里兹。布拉格手记》中。
  
里尔克的散文文笔除秀雅清丽、感情自然朴质外,思想明晰,哲思显见是其重要特点。他的散文基本取自日常生活里的感悟和思考。对自己,对人生,对这个世界。而他以他敏感细腻的心灵,竟为我们呈现了生活深层的更丰富的细节和运动,让我们体验到活在那个时间地点中的人的心理和情态,并在他那生动有趣且充满智慧的文句和那轻点漫描的思想流露中,领悟到主题的深意。如他到巴黎后的一系列文章,虽短小却精致,貌似不经意的散写,却为认真的观察和思考。比如那篇《脸》。此文让我联想到周作人的文章,从平实的现象和普通的事物中推衍出人生百态。他把脸的各种形态和各样人对脸的态度与使用之不同做了生动的描述。看这些文字:“有些人成年挂着一张脸,当然它会用旧,会变脏,会起皱,象旅途中戴过的手套一样会撑大。这是节省、简朴的人。他们从不换脸,一次也没让他洗过。他们认为这张脸就够好了,谁能使他们相信和它相反的脸呢?他们要是有几张脸,他们用另外几张干什么呢?当然就成问题了。他们把它们保存起来。他们的孩子们会用上它们。可也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的狗会戴着它们走出去。为什么不呢脸总是脸。另外一些人换他们的脸,快得令人毛骨悚然……刚到四十岁,就已经换到最后一张了。他们不习惯爱护脸,他们最后一张戴了七八天,就有窟窿,许多地方薄得象纸,渐渐露出衬底来,算不得脸了他们还戴着它到处跑。”这又不禁让人想起了他的象征诗歌。分明是在讽喻人世啊,并且其讽喻引申的主旨一贯到底,人生百态、纷杂世相尽然呈现。看看这不同的人该是怎样对待他们的脸哪。那脸不就是一个人的人生观吗?一个人怎么个活法就有个怎样的脸。笔力、气韵一气呵成,爽快之极,却也回味无穷。这样精彩绝伦的文字和意趣并非常人可以写就的啊。而那篇〈祖父侍从官之死〉更是生动逼人,妙笔连篇。将他祖父临终前的不甘垂亡的歇斯底里状和整个庄园里众仆人,包括猫与狗的反应之描述真是极尽幽默之能事,而字里行间却也无不呈现作者的深切感伤。正是这种将生动外化于表现方能更有效地揭示人的情感啊。亦叙亦论的行文,或回忆或表现的铺陈,将动静之态注于阴柔之美,掩卷回味,始终毫无罗嗦烦厌之感。

[attach]12919[/attach]   

以上是关于祖父的文章,而另一偏却是在外祖父家的生活情景——《在外公家里》。这是一对一个古老家族庄园中的众人众相众心的细致分析与描述的长篇文章。里面当然是以我的视角反映在我之心与感之内之外的生活。自幼敏感多思的里尔克,通过繁复奢华环境下对人的观察与认知,给我们呈现了一个百年前的生活现场影片。其细致程度不亚于一个电影脚本。在那个亡母自幼生活的环境下经历、缠绵,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的感受该有多深。任何一个笑容和手势都能成为意味。于是在这些意味中他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大张了嘴,一时笑,一时哭,一时呆坐,一时夜不能眠。亲戚们的语言和情貌特性都是一本书啊,那里有万千的蕴涵,太多的故事,丰富的人性与哲学供他不尽咀嚼。那场小住刻录了他的永恒的人生记忆,从此他懂得世道的艰辛,人情的冷暖。这一切在里尔克细腻的笔下,在那种座椅里,那样的回廊中娓娓流淌,带着丝丝辛酸。   

在《被拆毁的房子。独居者的祈祷》中,他竟用了整整一页的篇幅,以多元象征比喻夸张等手法描述那个被无数人居住过的即将拆毁的房子。读之直叫人心跳加快兴奋不已啊。那语言太美妙了。“可是,那些生命力还潜藏在那些镜子、画框、橱柜、后面;它也藏在每一根剥落的板条里,藏在糊墙纸边缘下的潮湿泡泡里,它在扯坏的破布中摇晃,从多年前流下的令人作呕的脏斑中渗出来。。这种顽强的、惰性的,有酶味的气息,任何风也没有把它吹散。空气中弥漫着中午、疾病、人的呼吸、蓄积多年的煤烟气、从掖下散发出来的使衣服黏答答的汗气、暖气的口臭、冒气的臭脚发出的戊醇味……入学儿童恐惧不安的气味,成年男孩床上发出的闷热气味。老是吹拂在同一条街上的微弱而温顺的风也刮来各种气味……我看清楚它是件可怕的事,看清这一切,它们便立即进入我心中:他们在我心里落户了……经过这一切之后,我有点疲倦,也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了……”而后他在狂欢节的大街上独立在快乐外,无法相融于所会的朋友,却仍然被这房子控制,他想征服它事实却不能,这构成了控制他某种生活的内容和方向。瞧瞧这是怎样的语言和涵义啊。反思一下我们国家这些年的散文,一直是自语式或平淡直观的流水帐表白,它的影响总是滞后于小说和诗歌。有人将其归为语言的弱势表现,是有一定道理的。传统的散文那短小精悍,意寓于文,形散而神不散等的理论已不适应当下读者的要求。人们想通过或长活短的文章看到生活的另一种激动和精神的某种抒情抑或知识情趣的飨获。毫无过瘾之感的文章势必会被淘汰。所以尽管里尔克的文章已过去近百年,如今读来仍是那样妙趣横生,心身俱悸,爽快之极又回味之极。当然,大师是必有他的划时代意义的。能企越者显见。   

里尔克的散文还有些神秘变换的特征。本以为是日常所见的凡人凡事,可在他的笔下竟走出预料抵达另一种结果。在《有跳跃毛病的畸人》这本是他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偶遇的一个腿有毛病的男人。一路上他跟着他,对方的种种表现细节尽显里尔克的眼里,那个怪异的人表情凶狠的人,不接受世人善意的人,惟在跟自己的腿疾挣扎,他跳跃着厌恨着对视路人,做着各种怪象。以为他终会成功走完他的那条路,在作者脱离开对他的搀扶后,那人竟故意仍开腿仗向后仰去。“他把头稍稍转向,他把目光晃晃悠悠扫过天空、房屋和水面,有点发呆,随后他听之任之了。手杖丢开了,他伸开双臂,好象要飞起来一样,痉挛象自然力一样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迫使他的身体向前弯向后仰,迫使他点头哈腰,把舞蹈冲动力从他体内赶出来,使他当众爆发。因为有许多人向他围拢过来,我再也看不见他了。”这就是日常所见而得出的奇幻之作啊。   

从里尔克的文里,常常能读到健康、感恩的、从精神内核深处爆发的美与力,让我们激动、欣喜、缱绻。


  是的,这样的文章真的很多。从《一封信的草稿》里看到他大滴的眼泪径自流淌。那是他面对圣女。日纳维埃尔夫的画像时的情不自禁。“我哭了。我哭了,因为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呈现在眼前。我站在画像前哭泣,没有办法不哭。在初入巴黎的种种窘境下,可以想见里尔克的感伤和寂寥。但圣女的画给了他激励和温暖。而一切有力的、美的形式都是激发物,都能使人斗志昂扬啊。这时波德莱尔的诗句正好给了他鼓舞。“我曾歌颂过的人们的灵魂啊,使我坚强起来吧。支持我吧,让世间一切腐败的臭气和谎言远远地离开我吧;而您,我的天!请大发慈悲,让我写出一些美丽的诗句,以便向我自己证明,我并不是最差的人。我也并不是低于我所瞧不起的人。”

[attach]12917[/attach]

这是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第十篇〈凌晨一点钟〉之诗句。着都是给里尔克以力量和信心的外力呀。所以他写了一封不会发出去的信,惟在勉己,而发表之后或可喻人。他最后说道:“啊,这种心情,如果能分一点儿给你就好了。可是,他能持续下去吗?不,这种心情只是靠牺牲孤独换来的。”   在〈贝多芬的音乐〉里,读到的是里尔克那毫不掩饰的钦仰与纯然感喟。不仅使我们看到金子般的心灵律动,还让我们再次被神的符音涤化熏染。“他,他内心只容纳澄明的永恒的音乐,这样就只有让没有声音的感觉给他带来一个世界,一个无声的世界,一个紧张的,跷足而待的世界,音乐尚未被创造出来的未完成的世界。世界的完成者:就象那化为雨点落到大地和江河湖海的水滴,漫不经心地落下来——比以前更茫茫然不可见而又乐于顺从永远的规律,离开大地和水面,上升、漂浮、形成云天:沉淀在我们体内的苦恼,就是这样从你那里上升,世界弥漫着音乐……可是,主啊,如果有个象处女一样未失童贞的人,竖起未被玷污的耳朵,躺在你的乐声旁边:让他感到无比幸福地死去,或者让她把你无限的音乐胎儿怀足月,她的受胎的脑子一定会爆开,迎接真正的诞生。”   

这样的文字这样情感还需我们多说什么吗?所以真挚的理解和用心的感悟,在神性的光芒中俯首帖耳,一切的韵力必将诞生。美好、爱、韶光终将永生,挥之不去。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里尔克。散发神一样光芒令人永生敬畏的里尔克;是怀揣对伟大崇高无上敬畏的谦逊的里尔克;是一生对诗艺孜孜以求严格上进渐登辉煌的里尔克;是对凡尘弱民永在哀惜,牵挂的善良的里尔克;是那样真实地活过了一生,走过了平实朴质的路线,是我们心里唾手可触永温于心的里尔克。这是种永远的敬仰,永在的探询,永存的渴望。他不仅是夜路的松灯,更是黎明前的启明,照亮真每位在诗歌道路上辛勤跋涉的诗艺探索者的道路。   

因为,他是值得穷尽一生去追求的。(本文为转载)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2:18
德语诗人中最伟大的人物!还有荷尔德林!
狗儿念经 发表于 2010-8-6 01:47
这应该是大师的强项。
作者: 狗儿念经    时间: 2010-8-6 02:30
谈不上强项什么的,只是最爱之一罢了,这贴分明是“诱惑”我来着。


里尔克与尼采,一个是诗人中的哲学家,一个是哲学家中的诗人,这俩人也都是超绝孤傲的思想家,都是直到今天世人仍尚未完全能够把握得住的思想家!

里尔克天书般的《杜伊洛哀歌》更是值得一嚼再嚼,即使,而且是常常,哪怕是似懂非懂,仍然能感受到那蕴含在字里行间的带有某种魔力般的深远和波澜壮阔,生、死、爱、存在和虚无乃至里尔克式基督教“神学”都在这一广阔无比的背景上得以展开,读里尔克仿佛是会中毒的一般,懂与不懂都在一刹那间,之后我们又将迷失于他文字的迷宫里,但即使如此,也惟其如此里尔克才具有魔力般的吸引力,甚至是令人眩晕的!我不能常常读他,但每读都会陷入某种神秘的氛围中去,如同进入到存在的内核的迷宫中去一般,兴奋、亢奋甚至狂喜皆有!每次从里尔克里出来,人仿佛就拔高了一截,周遭的一切也都明晰了起来。
作者: 清兵    时间: 2010-8-6 09:25
念经大师是读德文原版还是读中文译文?

我对外国翻译过来的诗歌总是有偏见。认为是一种再创作,或许有原著的影子,但是已经是不同的东西。在《七缀集》里面钱钟书举了不少有趣的例子说明这个问题。我外文不佳,所以还是安分守己,看看中国的诗歌好了。

这几天在读《谈艺录》觉得也是十分有趣的一本书。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9:43
德语诗人中最伟大的人物!还有荷尔德林!
狗儿念经 发表于 2010-8-6 01:47
下次就谈荷尔德林吧,同样喜欢,只不过荷尔德林最后走火入魔了。他令我想起李斯特的交响诗《塔索》。
作者: 清兵    时间: 2010-8-6 09:46
外国的哲人诗人不乏走火入魔的,但是中国的诗人哲人几乎全部都是入世的人物,这中间显然有某种审美观点和文艺趋向的不同咯。
作者: haskil    时间: 2010-8-6 09:50
我喜欢那首预感:
预 感
  
  
  我像一面旗帜被空旷包围,
  
  
  我感到阵阵来风,我必须承受;
  
  
  下面的一切还没有动静:
  
  
  门轻关,烟囱无声;
  
  
  窗不动,尘土还很重。
  
  
  我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来又蜷缩回去,
  
  
  我挣脱自身,独自
  
  
  置身于伟大的风暴中。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09:52
是啊,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作者: 清兵    时间: 2010-8-6 10:02
我得承认,冰心翻译的泰戈尔,郭沫若翻译的鲁拜集都是很好的诗歌,不过可能再创作的成分更加重点。我如果仅从之前s版贴出的叶芝诗歌五花八门的译文中,实在难看出叶芝的过人之处。我大概是受《七缀集》的影响太大了。在《管锥编》里面也专门有讨论诗无达诂的章节。我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贴出来的先。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0:05
诗歌在文学范畴里地位和价值最高,值得多学学。
作者: 清兵    时间: 2010-8-6 10:16
在七缀集里面,钱钟书不置可否转述了下面这个观点:

“……关于译诗问题,近代两位诗人讲得最干脆。弗罗斯脱(Robert Frost)给诗下了定义:诗就是“在翻译中丧失掉的东西”(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41]。摩尔根斯特恩(Christian Morgenstern)认为诗歌翻译“只分坏和次坏的两种”(Es gibt nur schlechte Uebersetzungen und weniger schlechte)[42],也就是说,不是更坏的,就是坏的。一个译本以诗而论,也许不失为好“诗”,但作为原诗的复制,它终不免是坏“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0:51
在七缀集里面,钱钟书不置可否转述了下面这个观点:

“……关于译诗问题,近代两位诗人讲得最干脆。弗罗斯脱(Robert Frost)给诗下了定义:诗就是“在翻译中丧失掉的东西”(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41 ...
清兵 发表于 2010-8-6 10:16
有道理!其实诗歌的翻译和创作应该多交流。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0:53
诗歌的翻译要面对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所以有人提出:一个是给公众的正式译本,一个是给诗人的最原始译本。
作者: 清兵    时间: 2010-8-6 10:59
其实只要是翻译都会有问题。不过诗歌尤其如此罢了。下面所引述的,是一段对于钱钟书意见的解说:

“接受美学”把作者的本意和读者读了作品所产生的感受融化为一。既承认作品的客观地位,又考虑到读者的接受活动,认为作品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中介体,它的外观和内部结构都在时间和空间中随接受环境而改变着。钱先生又引吴省钦说,“所言在此,所感在彼”,即有所寄托说,需探索作者的本意。一种是所言在此,所感不必在此,即无寄托说,读者可以见仁见智,各为其说。钱先生又说参观第285页《补订》一:“法国新文评派宗师言,诵诗读书不可死在句下,执着‘本文’,原是‘本无’,犹玉葱层层剥揭,内蕴核心,了不可见。”这是主张无寄托说,认为作者的寄托“本无”,不可求。
  钱先生因说:“‘有寄托’之‘诗无通诂达诂’,可取譬于苹果之有核。”寄托是核,从表面文字上不容易看出,即“无通诂达诂。”“‘无寄托’之‘诗无通诂达诂’,不妨喻为洋葱之无心矣。”“无心”即作者无寄托,读者可以随意解释。这里是不是有两种:一种是解释诗的,一种是讲读诗的感受的。前者是讲作者的命意,作者有寄托,通过作品来探索他的命意,但不要牵强附会;作者没有寄托的,要结合作品来探索作者的命意,作者没有寄托一定也是有命意的。后者是读诗时,由于形象大于思维,作者所写的形象,大于作者的命意,读者可以通过作者所写的形象,结合自己的经历,提出作者所没有想到的感受,这是一种再创造。对这种再创造的感受,读者也可以发挥,不过不要说成是作者的本意,即解释还重在探讨作者的本意。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1:33
一个种族失去诗歌语言是很可悲的!

  新京报:现在诗歌翻译与创作都已经形成一定的格局,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中,中国诗歌界与翻译界最直接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欧阳江河:现在有一种语言很恐怖,就是操作性语言、电脑语言,或者说根据词典一一对应的行话,现在很多根本不够格翻译诗歌的人去翻译诗歌,那太可怕了。有的人用一种语言翻译所有诗人的诗歌,这是在伤害诗歌。

  这跟媒体有很大关系,因为媒体使用的语言讲究操作性,即一定落到要点,这是思维方式的问题。这也对诗人提出了历史性的课题,诗歌要保持发明性,探索语言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诗歌语言是一个种族的触须,如果一个种族失去诗歌的语言,那是很可悲的!

  赵振江:目前国内对翻译重视得不够,出现烂翻译是因为认为谁都能做翻译,做翻译不算成果。而且,我自己在翻译过程中体会,我们过于强调普及,以前是强调为工农兵服务,词汇量越来越窄,大家都说套话,我们迁就工农兵最后就全成工农兵了。现在没有为工农兵服务这种说法,但当初的要求导致的后果已经造成。

  张枣:新时期的任务是丰富汉语,这是需要翻译家和创作界共同努力来解决的问题。

  现在虽然是多元化了,但也是一片混乱,这种无序混乱是对以往那种限制性语言的反叛,尤其是网络语言特别突出,其他国家都没有像中国出现那么多网络语言。
作者: 狗儿念经    时间: 2010-8-6 11:48
念经大师是读德文原版还是读中文译文?

我对外国翻译过来的诗歌总是有偏见。认为是一种再创作,或许有原著的影子,但是已经是不同的东西。在《七缀集》里面钱钟书举了不少有趣的例子说明这个问题。我外文不佳,所 ...
清兵 发表于 2010-8-6 09:25


呵呵,俺要能看原文,那估计与“大师”还沾点衣角了,哈哈。

不过林克的译文还是很好,虽然我们知道诗歌翻译的难度是个世界性的问题,但是即使如此,里尔克的诗歌还是能够透过文字的重重迷雾散发出相当诱人的魅力的。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2:01
信达雅之“雅”要落实到何处?

  新京报:是什么原因导致马拉美等大师的诗在中国没有得到好的翻译?这和中国缺乏大师级的诗人有无相关性?

  欧阳江河:现在尽管社会很多元化,实际上中文写作突破能力已经疲软,出现很多小诗人,但没有大家。有几个诗人在全世界得到认可,而在中国没有得到认可,譬如阿什柏瑞,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消极性,但对消极性的美学认识在中国还没有被提到重要程度,这跟诗歌界对诗的认识有关。

  张枣:翻译和创作是共生共灭、相辅相成的,至今中国还没有找到翻译马拉美的语言。如果中国也出现像马拉美那么伟大的诗人,那翻译的难度就不会那么大。也就是说在未来出现好的中文,是未来翻译的必要基础。

  赵振江:问题是,真正的好的汉语在哪?“信达雅”要落实到何处?信是有标准的,达是畅达,雅的标准在哪?记得有一次,俄语系开了一天文学翻译研讨会,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要做好翻译,必须俄语好中文也好,得出这个结论需要开一天的会吗?所以这是没法讨论的一个问题。

  张枣:好的现代汉语是在一边走一边被发明,骑着驴找驴。我读研究生的时候,特别喜欢翻译散文,但觉得把英语结构翻译到中文很难,因为好的现代汉语不存在,现在翻译基本上容易,因为我们和西方基本上同步了,现在可以接受英语的直接说法,中国人也能看明白颠倒语句。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2:20
居然用革命语体(即完全无所指的套话)翻译现代诗

  新京报:翻译诗有没有对中国新诗创作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

  赵振江:首先是诗歌的选择性翻译对中国新诗的发展有阻碍作用,我们在向国内介绍西方文学时,有一段时间只介绍政治诗。譬如智利诗人聂鲁达的诗歌,他在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就在中国非常风行,不过翻译的都是清一色的革命诗歌,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伐木者醒来吧》是他的代表作,实际上他的诗歌是由爱情诗、政治诗、超现实主义诗歌三类组成。

  张枣:当年,翻译的筛选性很强,凡是表达孤独的、个人的、绝望情感的诗歌均不予以介绍。

  欧阳江河:诗歌里的主流话语直接影响了创作。

  张枣:但是,更严重的负面影响来自于有些译者用革命语体翻译现代诗。举例来说,朦胧诗人那一代中有一些人认为陈敬容翻译波德莱尔翻得很好,但我很少听诗人赞美梁宗岱的译本,梁宗岱曾经说要在法语诗歌中恢复宋词的感觉,但那种译法不一定直接刺激了诗人。实际上陈敬容的翻译中有很多错误,而且他也是革命语体的始作俑者之一,用革命语体翻译过来的诗歌都非常具有可朗读性,北岛他们的诗歌就是朗读性非常强。

  欧阳江河:坏的翻译会对诗人带来不好的影响。譬如,我早就读到过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名作《面包和美酒》,但是直到我出国后,张枣在荷尔德林的故居前现场为我翻译《面包和美酒》,我才非常震惊地发现,当初有人竟用革命语体翻译荷尔德林的诗歌,而且他居然能翻译出来?!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西川在看到帕斯的一些译诗后惊叹帕斯怎么会写出那么糟糕的诗歌!那完全就是翻译的问题。

  赵振江: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那些诗人不存在这种问题,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翻译家,包括我们在北大读书时,西语系的老师冯至、田德望、朱光潜全都是做文学创作和研究的人。后来,西方文学受到了很多批判,无法写作的诗人都变成翻译家了,而在历史动荡中成长起来的作家、诗人不能直接读外文了,创作界和翻译界才变成两类人。我一直觉得,翻译界和创作界应该经常地交流和沟通,尤其是西方文学研究者不是为了给西方人做翻译和研究,而是要给中国的创作界提供借鉴,现在老强调与国外接轨,但这不应该是我们承载的主要职责。

  张枣:现在新的变化是新作家会外语了,这跟以前的时代有些类似。作家作为翻译家和职业翻译家是各有所长的。虽然我自己也翻译,但我只读职业家的翻译,我觉得职业翻译家才是真正的翻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0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3:58 编辑

荷尔德林诗选,钱春绮译本哦,珍藏版...



狄奥提玛

久已死去而紧闭的心,
它在欢呼美丽的人世,
枝干都在发芽开花,
重新充满生命之力。
哦!我又面向着人生,
正当我的花欣欣向荣,
冲破它的干枯的外壳,
进入光和大气之中。

一切变得多么不同!
我所憎恶者,我所逃避者,
如今在我的生命之歌中
又奏出妙音,非常和谐,
随着每小时的钟声,
我就很奇妙地想起
我的童年的黄金时代,
自从我发现这一位佳丽。

狄奥提玛,幸福的造物!
绝妙的人!我的精神
由她治愈了生的痛苦,
有希望获得神仙的青春!
我们的天国将永远常驻,
在我们彼此会晤以前,
我们的内心已经相识,
结下深不可测的良缘。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1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3:03 编辑

当我还做着童年之梦,
像那蓝色的日子一样,
在我园中的树木之下,
安然躺在暖和的地上,
感到轻快地喜悦和美,
我的心正值情窦初开,
狄奥提玛的灵魂就像
西风的声音向我飘来。

唉!当我的生命之美
消逝得仿佛传说一样,
当我的困乏之身面对着
天日而立,像盲人一样,
当时代的重荷压倒我,
我这苍白、冰冷的生活
已经充满憧憬地趋向
鬼魂们沉默的冥国,

那时,好像自天而降,
来了理想的大力大勇,
神仙之姿!你光芒四射,
出现在我的黑夜之中!
为了去寻找你,我又
从我死气沉沉的海港
解开我的酣睡的小船,
把它放进蓝色的海洋。——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3
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你,
在爱情的欢乐良时,
比我预想的还要美好,
贵人!好人!你就在此地。
哦,我的可怜的幻想!
快乐完美的大自然,
只有你才能把这一位
雕琢成永远和谐的天仙!

正像上界那些幸福者
寄身于欢乐遁迹之处,
寄身于摆脱浮生而且
熠耀着不变之美的天府,
正像乌拉尼亚和谐地
面对太古混沌的争吵,
她站在时代的废墟上,
保持她的仙姿绰约。

我这自愧失败的精神,
已经尽了无数的忠诚,
努力想把她争取到手,
尽最大之力还是无成。
面对美丽的天使之姿,
火热的太阳和温和的春天,
斗争与和平总是交织在
我的深深地内心里面。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4
我已经在她面前流过
无数神圣的心中的泪珠,
在一切人生的音调之中,
我都跟丽人联在一处,
当她的天国那样清明地、
神圣地在我眼前开敞,
它一直印入我的深心,
我常乞求她的鉴谅。

每逢在无限沉寂之中,
在她的一言一瞥里,
她的守护神把她的安静、
她的充实交给我时,
每逢赐给我灵魂的神
在她的额头上面出现,
我就惊叹莫名,愤慨地
对她怨诉我的微贱;

于是,这位天人甜蜜地
像儿戏一样将我抱住,
在她的魔术法力之下,
我的束缚欣然解除;
那时,贫弱的野心消失,
斗争的余迹也荡然无存,
我这个尘世间的凡人
进入完满的天神之境。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4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3:55 编辑

哈!那儿没有尘世的权力、
神的指示使我们分离,
我们是单一,也是全体,
那里才是我的天地;
我们忘记困苦和时间,
永远不用短短的手指
测量微薄可怜的利得,
那里,我意识到我自己。

像廷达瑞俄斯的双子星
在庄严地走它的路程,
而且像我们一样满足地
在黑暗的高空运行,
而后从那陡削的穹苍
向着快活奔腾的海波、
美好的安息招邀之处,
烁亮而壮大地沉落:

哦,极乐!我们也在你那里
找到一处幸福的墓地,
我们静静地欢呼雀跃,
钻进你的深深的水底,
等听到时序女神召唤,
我们又高傲地醒来,
仿佛星辰一样,再回到
我们人生的短促的黑夜。


尼喀河
在你的山谷里,我的心儿从睡梦中醒来,
面对着生活,你的波涛在我的周围嬉戏,
所有那些认识你的美丽的小山,
旅人啊!对于我也都似曾相识。

在它们的峰顶上,常有阵阵的天风
消除我不自由地苦痛;在它的谷中,
蔚蓝的银色的波涛发出闪光,
好像是欢乐杯中的生命一样。

山上的泉流匆忙地趋就于你,
我的心也随着它们奔跃,你领着我们
一同流向静静的高贵的莱因河,
流向各个城市和快乐的岛屿。

我还觉得世界真是美丽,我的眼光,
它在恋慕尘世的魅力,背着我
溜向金色的帕克多河、士麦拿的
岸边、伊利翁的森林。我也想

常在苏尼翁附近登岸,循着无言的道路
探寻你的石柱,奥林坡斯啊!
在时代的暴风和永恒的岁月
还没有把你也一同掩埋入

雅典神殿和那些神像的废墟里以前;
因为你早已寂然伫立,世界的光荣啊,
你的世界不复存在了。啊,美丽的
爱奥尼亚群岛啊!在那儿,

每逢太阳照热了葡萄树干的时候,就有
海风吹凉炎热的海岸,吹过月桂树林,
啊!每逢石榴成熟,每逢橙子
在绿色的夜阴中闪光,乳香树

滴下树脂,铜鼓和打琴的乐声齐鸣,
人们一齐在跳起迷人的舞蹈的时候,
那一种金色的秋收时节,就会
使贫穷人的叹息变成了歌唱。

岛屿啊!有一天我的守护神也许会带我
到你们那里;可是在我这忠实的心中
也决不会抛弃了有着可爱的牧场
和夹岸垂柳的我的尼喀河。(钱春绮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6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3:52 编辑


美因河

我诚然想去看看现世的许多
国土,我的心常常飞到
群山的那边,我的愿望也飞越
大海,到那比我所知的任何

别处更加使我赞美的岸边;
可是我遥遥爱慕的,无过于
那些神子们的睡眠之处,
希腊人的充满哀愁的国土。

啊!有一日我要到苏尼翁的海滩边
登岸,前去探访你的圆柱,
俄林庇翁!趁凛冽的北风
还未把你埋进雅典娜神殿

和它的神像的废墟里以前;
因为,你早已孤孤单单,哦,
不复存在的世界的骄傲!——哦,
美丽的伊奥尼亚群岛,当海风

凉飕飕地吹拂温暖的海滨,
当葡萄在烈日之下成熟,
啊!当柠檬树林,当结满
紫红果实的石榴树,当甘美的

葡萄酒、铜鼓、扁琴招邀那些
沉郁的人去跳迷离的舞蹈时,
灿烂的秋光就给贫穷的
民众把叹息化为歌唱。——

也许有一天,群岛啊,有一位
亡命诗人会访问你们;因为
他不得不各处漂流,在他生时,
你那自由的大地,可悲啊!



不得不让他当作他的祖国,
待他死去——可是,不管我漂泊多远,
美丽的美因河!你和你那幸福
无边的河岸,我决不会忘记。

堂堂的大河,你曾殷勤接待过我,
使我这异乡人觉得耳目一新,
你曾把沉静的流畅的歌唱
和没有烦嚣的生活教导给我。

哦,幸福的大河,跟星辰一起
从你的东面向西面悠悠流去吧,
流向你的哥哥莱因河;然后
跟他一同快乐地流下海洋!(钱春绮译)





漂泊者
我孤零零地站着,眺望阿非利加的
不毛的原野;火光从天上飘落。
瘦削的群山蜿蜒着,仿佛行走的骸骨,
从高空探出空洞的孤独的秃头。
啊!这儿没有涌现出新鲜的绿意的森林
蓊郁、壮丽地耸向呼啸的太空,
没有溪流从山上垂下悦耳的瀑布,
流过烂漫的山谷,形成银溪,
没有牛羊在哗哗的泉边度过中午,
没有居屋从树间亲切地窥人。
灌木下停着一只沉默的严肃的鸟儿,
迁徙的鹳鸟慌慌忙忙地飞过。
自然啊,我并非来沙漠中向你要水,
温驯的骆驼已忠心为我贮藏。
看惯故国郊原的光华的我,是来寻
森林之歌和生命的多姿多彩。
可是我白寻;你显得火热而辉煌,然而,
我曾见到过更崇高、更美的你。

我也曾探望过冰极;那儿,海洋恐怖地
向天空汹涌,仿佛凝固的混沌。
被禁锢的生命裹在白雪里死寂地睡眠,
沉酣的睡眠徒然在盼望白昼。
啊!上天不用温暖的手臂拥抱大地,
像庇格玛利翁拥抱心爱者那样。
也不用太阳的眼光打动大地的心胸,
又不用雨露亲切地跟她讲话。
母亲大地,我叫道,你已变成了寡妇,
贫苦、无子女,度着漫长的岁月。
什么也不生,也无从尽心尽爱地抚养,
老来无子女顾盼,就等于死亡。
可是也许有一天你会借天光取暖,
他的气息会把你从梦中唤醒;
你会像种子一样,冲破坚硬的外壳,
萌芽的世界腼腆地挣脱出来。
你蕴藏的力量会迸出繁茂的春天,
贫乏的北国会出现葡萄酒、蔷薇花。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7
可是现在,我回到来因河,幸福的故乡,
和风像从前一样吹拂着我。
从前摇动过我的亲密的宁静的树木
慰抚我的行将死去的心,
神圣的绿意,永恒、美丽的浮生的见证,
使我神清气爽,变成青年。
我本已衰老,冰极使我的头发变白,
南方的炎热使我的鬈发脱落。
可是,故土啊,你依然笑盈盈、热烈高兴地
拥抱你儿子,像曙光拥抱提同。
乐土啊!你这儿没有不长葡萄树的山,
在秋天,果实落进萋萋的草中。
火热的山丘欣然在水中濯足,树枝和
苍苔的花环使向阳的山头清凉。
城寨和房屋耸峙在阴暗的山旁,就像
孩子们爬上愉快的祖父的肩头。
麋鹿从林中逛到亲切的日光之下;
鹰隼在晴空之中高瞻远瞩。
可是,在清泉滋润山花的下面的谷中,
村庄满足地躺卧在草地上面。
这儿很寂静;听不到远处忙碌的水车声,
听不到牛车从山上嘎吱地下来。
只听到悦耳的镰刀声和农夫在耕犁旁
赶他的牛,吆喝它前进的声音,
还有母亲的歌声,她在草地上带着孩子,
五月的太阳使孩子欣然入睡。
可是,湖那边,在榆树映绿古老的院门、
篱笆上长满野接骨木之处,
那儿,有家屋和幽暗的花园环抱我,
那儿,我父亲养育我,跟草木一起,
那儿,我像松鼠般在沙沙的树枝上嬉戏,
或者把头藏在草堆里做梦。
故乡的大自然啊!你对我多么忠诚!你依旧
温柔地爱护我,迎接我这个流亡者。

桃子还结得很多,美味的葡萄还依旧
欣欣向荣,爬到我的窗户上。
樱桃树的美果依然红得很诱人,
低低的树枝,伸出手就能摘到。
小路依旧很亲热,把我从园中引到
无尽的林荫,或者直走到溪边,
故乡的太阳,你的光映红小路,照暖我,
依旧在我眼睛的四周嬉戏;
我从你喜悦地怀中痛饮烈火和酒精,
别让我衰老的头沉沉欲睡。
你曾把我的心从童年的睡眠中唤醒,
用温和的力量逼我远走高飞,
温和的太阳!我回来了,更忠实,更聪明,
要在你的花间安乐地休憩。(钱春绮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8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3:39 编辑


漂泊
幸福的苏埃维恩,我的母亲,
你也像那位辉煌的姐姐,
那边的伦巴达一样,
流贯着无数溪河!
你有够多的树,开着红花白花,
长满茂密、粗野、深绿的叶子,
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也庇荫着
近邻的你;因为你靠近家灶
居住,聆听着
由纯洁的手倒进
银质祭献盆里的
泉流之声,当那

水晶之冰接触到
温暖的光线,雪峰
被轻轻刺激的日光
融化、以最纯的水
洒向大地之时。因此,
诚实是你的本性。靠近泉源
居住者难以离开本地。
你的孩子们,那些城市,
无论是在茫茫的湖边,
在内卡河牧野附近,在来因河畔,
它们全认为,别处都没有
更好的容身之地。

可是我却想去高加索!
因为直到今天
我还听到这句谚语:
诗人像燕子一样自由。
此外我还记得
年轻时听到的传说,
在很古以前,
我们的祖先,德意志种族,
曾被多瑙河的水波悄悄地
在夏天带走,因为他们
要寻觅荫凉之处,而跟
太阳的子民一同到达
黑海之滨;
黑海并非徒有
好客海之名。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09
因为当他们初露面时,
已有别族人首先抵达;于是
我们的祖先也好奇地坐在橄榄树下。
可是当他们的衣服碰在一起时,
谁也听不懂
对方的本族话,要不是
从枝头吹下凉风,
使双方脸上常露出微笑,
真会要发生争吵;他们
悄悄地注望了一会,然后
相亲相爱地握起手来。随即

他们交换武器
和一切可爱的用具,
也交换语言,
亲切的祖先们在庆祝婚礼时
对后代的期望也没有落空。
因为从结下神圣婚礼的人中
生出一个种族,
比古往今来
人类自称的一切种族更高贵。可是
他们现居何处,可爱的亲戚?
我们要重新缔结同盟、
追忆我们高贵的祖先。

在彼处的河岸边,在伊奥尼亚的
树木之下,卡伊斯特洛斯河的平原里,
那里有野鹤享受太空的灵气,
那里由连绵的苍茫的群山包围,
他们最高贵者,也住在那里!
遍植葡萄树的岛屿经常
传出歌声;还有别的种族住在
塔伊革托斯山旁,出名的许墨托斯山麓,
他们回来也很繁昌;可是
从帕耳那索斯山泉直到特摩罗斯
金光灿烂的河畔传扬着
一曲永远之歌;因为在那时,
各处森林和一切
弦乐器都被温柔的神圣的手
轻扣着发生共鸣。

哦,荷马之国!
在紫色的樱桃树旁,或者看到
从你那里移植来的幼嫩的桃树
在我的葡萄山上发青,
看到燕子从远方飞来,呢喃不休,
在我的墙上筑巢,
在五月的白天,或是在星空之下,
我都想念你,哦,伊奥尼亚!可是世人
只爱现实。因此,我来了,
我来眺望你们群岛,还有你们,
百川的河口,哦,忒提斯的庙堂,
森林,你们,以及你们,伊达山的云雾!

可是我不想永留。
我离开了沉默的母亲,
她是严厉而难以获其欢心的。
她的子女中有一个来因河,
想使劲冲入她的怀中,
却被推开,流落远方,不知去向。
可是我却不想这样跟她离开,
我到你们这里来,
只为邀请你们,希腊的美惠女神,
你们这几位天帝之女,
如果不嫌路远,请你们
到敝国去,可爱的女神!

当微风温和地吹拂,
晨曦把可爱的箭
射向过分忍耐的我们,
轻松地云在我们
羞怯的眼睛上面辉耀之时,
那时我们将说:你们
美惠女神怎会到野蛮人中来?
可是天国的侍女
非常奇妙,
像一切神裔一样。
若有人想偷偷走近,
她们就化为梦幻,谁要逞强
跟她们比肩,她们就要处罚他。
而对那种不存此想的人,
她们常使他出乎意料之外。(钱春绮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10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3:12 编辑

希腊——献给施陶德林
如果我在悬铃树的树下,
那里,伊利索斯河流过花阴,
那里,青年们渴慕荣名,
那里,苏格拉底获得人心,
那里,阿帕霞在桃金娘丛中流连,
那里,兄弟般的喜悦地叫喊
从喧嚣的大会场里传出,
那里,柏拉图创造了乐园,

那里,庆贺的诗歌给阳春助兴,
那里,有灵感之泉在奔腾,
从米涅娃的神山上面泻下——
对守护女神表示忠诚——
那里,在无数的诗人盛会上,
像做着神仙之梦,老当益壮,
如果我在那里见到你,爱友,
像这颗心多年前发见你那样!

啊,我会多么不同地拥抱你!——
你对我歌唱马拉松的英雄,
最愉快的热情洋溢的微笑
出现在你的陶醉的眼中;
胜利感使你的心胸重获青春,
你那戴着月桂树枝的头
感不到那种连喜悦的微风
也难以使它清凉的浮世烦忧。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3:11
难道你已失去了爱的星辰
和青春的可爱的蔷薇光辉?
啊,希腊的良辰绕着你飞舞,
你感觉不到岁月如飞!
那里,人人的胸中燃烧着
勇气和爱,仿佛女灶神之火,
那里,青春的欢乐永远不凋,
就像赫斯珀里得斯的美果。

但愿命运之神送给你一份
这种辉煌灿烂的韶光;
这些令人迷惑的雅典人,
多么值得你热情地歌唱!
但愿你,靠着快活的竖琴,
痛饮着甘美的葡萄酒浆,
在听罢大会场的激烈的
喧骚之后,充分休息一场。

啊!你那热爱的心,在那
美好的日子里为一个民族
而友爱、激烈地跳动,不会徒然,
他们会感激得流下泪珠!——
等着吧!那种把神仙之境
和凡间分离的时辰一定会来到!
长逝吧!高贵的精神!你在这世上
徒然把你的用武之地寻找。

阿提卡,那位女巨人,已倒下了,
在古代神子们安息的地方,
在大理石大厅倒塌的废墟上,
如今是永远的死寂荒凉;
可爱的春神笑嘻嘻地下凡,
可是在伊利索斯河神圣的谷中,
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同胞,
他们永眠在可怕的荒漠之中。

我渴望前去更美好的国土,
景慕阿那克里翁和阿尔凯奥斯,
我情愿靠紧马拉松的圣人
安睡在狭窄的老家里;
啊,但愿这是我为神圣的
希腊所流的最后的眼泪!
哦,命运女神,响起你的剪刀吧,
因为我的心隶属于死者!(钱春绮译)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4:14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5:17 编辑

面包和美酒

“可是朋友!我们来得太迟。
虽然诸神尚存,
却超拔于顶端云霄在另一世界中。
它们在那里无休无止地运作,
似乎很少关注我们生存与否,其实天神多么垂顾我们。
因为一个脆弱的容器并非总能把它们装盛,
只是偶尔,人能承受全部神性。
于是生活就是对诸神的梦想。
但迷乱就像微睡一样有益,困顿和黑夜使人强壮,
直至英雄在铁制摇篮里茁壮成长,
心灵一如往常,具有类似天神的力量。
然后,诸神隆隆而来。
这期间我常常觉得沉睡更佳,胜于这样孤独无伴,
胜于这样苦苦期待,而我又能做什么说什么我全然不知,
在贫困时代里诗人何为?
但是你说,他们就像酒神的神圣祭司,
在神圣的黑夜里迁徙,浪迹各方。”

荷尔德林,“面包和美酒” 孙周兴译,<荷尔德林诗的阐释>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5:31
荷尔德林塔:

[attach]12942[/attach]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5:42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6:03 编辑

悲壮的还乡

   ——读荷尔德林
      
         刘小枫

只要良善、纯真尚与人心同在,
人便会欣喜地
用神性度测自身。
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如苍天彰明较著?
我宁可信奉后者。
神本是人之尺规。
劬劳功烈,然而人诗意地
栖居在大地上。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5:45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5:53 编辑

高古的哲学诗人荷尔德林,是浪漫派的先驱。但为什么我要把它放在最后来叙述?这首先当然是由于他早年忧郁成病,没有更多地参予浪漫派运动。在当时和直到本世纪初,都不被人重视。但更重要的是,他更深刻地预感到现代人的处境和现代人应该趋往的未来,他刚步入中年,就患了精神病,这只能理解为他那颗高古的心灵绝对无法在一个失去了神性的世界中栖居的缘故。病魔反而保护他不受沉浊世态的浸渍,⑴而潜心于自己的神灵之乡。 
  本世纪初,狄尔泰以及新浪漫派诗群(盖奥尔格、里尔克、特拉克尔)重新发现了他。于是,他与陀斯妥耶夫斯基、克尔凯戈尔、尼采同被视为四颗耀眼的明星。狄尔泰说,荷尔德林有如人的尊严、人性的纯粹与和谐的理想的化身。他对宇宙的美与和谐极富充满诗意的激情,他那纯洁的心灵奉献给了万物的神性根基。 
  “他从不间断热情地倾听自己内心里和自然中那使他与神性的幽秘同在的声音,神性的幽秘在万物中沉睡,所以,他预先得知许多未来的可能性:人类更高的形象、德国民族未来的英雄事业、生活的崭新的美,即那在我们身上实现神的本性的意志的美,表达那难以言说地围绕着我们的生命本身的永恒节律的诗。”⑵盖奥尔格称他为德国民族的“伟大预言家”,是未来一代诗人之父,是“语言的青春再生之力,因而也是心灵的青春再生之力”。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更是一片倾心:“荷尔德林的诗作受诗的天命的召唤身不由己地表达出诗的本质。对我们来说,荷尔德林是真资格意义上的诗人之诗人”。⑶“我的思想和荷尔德林的诗处于一种非此不可的关系”。⑷
  哲学诗人荷尔德林究竟唱出了什么?如此令人神往?
  首先,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唱出的是,人离弃了神灵,离弃了那给人类行为以力量和高尚,给痛苦带来欢乐,以默默柔情沉醉城市和家庭,以友谊温暖同胞的神灵,离弃了充满神性的自然。从此,人畏惧死亡,为维持牡蛎般的生活而甘受一切耻辱。在《莱茵颂》中,他唱出忧悒之歌:
        
    ……阿尔卑斯山峦鬼斧神工,
    那是远古传说中天使的城寨,
    但何处是人类  
    莫测高深的归宿?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5:47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6:01 编辑

人离开了神灵,就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陷入无家可归的状态;有如孩儿失去了母亲,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情人,失去了自己的恋人,那是一种何等令人若有所失的痛苦!“我像无家可归的盲目的俄底甫斯,……而我的遭遇却是多么不同啊!这些人从古以来就是蛮子,在从事辛勤的劳动,科学,甚至有了宗教后变得格外野蛮,他们不可能感到神性的感情,由于腐入骨髓也享受不到优美女神的礼物……”⑸他深深感到,在德国,只看得见手艺人、思想家、教士,却看不见人。每一个个体被困窘在一种专业范围内,而在这个范围内根本不能叫灵魂生存。“在这个民族里,没有任何神圣的东西是不被亵渎的,不被贬为可怜的随随便便使用的东西的”。⑹现代人的无家可归感,就是由于技术把人从大地分离开,把神性感逐出了人的心房,冷冰冰的金属环境取代了天地人神的四重结构的天地。“要是有谁看到你们的诗人,看到你们的艺术家以及所有那些还在尊重神灵、喜爱和保育美好事物的人,就会伤心。这些好人们!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是异乡人在自己的家里一样,……。⑺
  无家可归感正是本世纪西方社会中那些追求价值生活的人们的普遍感觉,并成为普遍吟唱的主题。在一百年前,荷尔德林就预感到了这一灾难会出现。所以,在《徐培里昂》中,他几乎是在吁请:从摇篮时代起就不要去干扰人吧!不要把人从他的本质的紧密的蓓蕾中驱赶出来吧!不要把他从童年的小屋里驱赶出来吧!让人知道得晚一些,在他之外还存在一些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人。人一旦成其为人,也就是神。而他一旦成了神,他就是美的。然而,人灵已在人世的匆忙中岌岌可危了! 
  实际上,荷尔德林所敏感地觉察到的,正是随着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不断扩展而带来的人的灵性的丧失。技术、功利、实用把人引离故土,上天入地,冥思被遗弃了。内在灵性的丧失使人不再能感受到给人以慈爱的神灵。在荷尔德林那里,以古希腊的神性精神的语言所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新的历史的普遍分裂的出现,即人与自己的创造物的分裂,入的价值生存与技术文明的分裂。人通过百般努力所创构出来的东西,却是与人自身的神性本质相异的东西。
  固然,早在席勒就已经提出在今天被称为异化的现象了。他的《美育书简》中对人变成机器零件的分析,是很有预见性的。荷尔德林的预感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他预感到,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的生存的根基,人赖以安身生命的精神根据,人不但会成为无家可归的浪子,流落异乡,而且会因为精神上的虚无而结束自己。本世纪许多著名作家和诗人的自杀,就是一个绝对的证明各种政治、经济危机的频繁出现,还只是一种外部现象;失落自我,没有归属,空虚孤独,才是更为根本的。到本世纪,经验与超验、现实与理想、自由与必然、存在与思维的两重对立的矛盾,都集中到人的价值生存与技术文明的两重对立这一矛盾上来了,它成了现代浪漫美学思考同一性问题的新的历史出发点。
  由于荷尔德林过早地对这种因新的普遍分裂带来的人的无家可归的苦境有所感悟,因此,作为一位诗人,他极其孤独。他多么盼望能早日重返与神灵同在的故乡。在《致流浪者》中,他唱道:
        
    寂然一身,但祖国之父,
    你就在我头上,超然于云雾之端!
    呵,万能的苍穹!
    还有你们,大地与光明!
    你们三位一体,永恒无极,
    宰割万物,施与慈爱。
    那把我紧系于你们的丝带永不断裂。
    我自你们溢出,
    追随你们而浪迹他乡,
    现在,我已饱阅人生,
    又与你们,与欢乐的神明同返故国。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5:47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6:09 编辑

荷尔德林早年醉心于康德哲学和古希腊哲学(柏拉图主义)。他在致黑格尔的信中说:“康德和希腊是我唯一的功课。我的目的主要在于弄通批判哲学中的美学部分。”⑻他诗企求着一种带有意色彩的千年太平的社会理想,认为人必须是自由的,这应是一条准则,为了达到这一点,就要重建上帝和人的原始统一。与席勒一样,他充分认识到,不仅是专制权力的外部压迫,而且主要是人自己的精神和心灵的不自由使自我意识的和能动的革命热望不可能实现。⑼因此,重要的在于确立人类本性中的神,上帝的儿子与人类的儿子的同一,确立美的爱,没有这美的爱,国家和个人都只是没有精神的骨架。他在《徐培里昂》一书中所推崇的希腊人性,就是这种尊重神灵的美的爱。 
  在早年,他还提出,理性不是最高的原则,高于知性和理性的,是“生命”的认识完成过程,是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是“存在”。这一存在不是被思维或从概念上被认识到,而是被确信。在《徐培里昂》中,他讲,理性是人性的藩篱,只有美学、美的经验和爱的宗教,方能使人达到无对待的统一。即使自然界和诸神也被迫屈从于命运,屈从于历史,美的东西也面对它的命运,神性的东西也不得不屈从,但他认为,这只表明人必须离开理想的自然状,否则就不可能有文化生活;而且,更重要的是,人只有被迫离家流浪,漂泊异乡,饱尝浪子的艰辛和离家的苦涩,才能认识到自己的故乡。正如海德格尔后来所体会到的:“惟有这样的人方可还乡,他早已而且许久以来一直在他乡流浪,倍尝漫游的艰辛,现在又归根返本。因为他在异地已经领悟到求索之物的本性,因而还乡时得以有足够丰富的阅历。”⑽
  因此,荷尔德林在预感到人的不可逃避的无家可归之境的同时,也预感到人类必将重返故里,重返童贞。他在《帕特莫斯》中吟唱道:
        
    神近在咫尺,又难以企及。
    当使者过于雄浑,
    危机反倒潜伏。
    ……
    既然时间之峰厌倦了相隔天涯的山峦,
    密集聚居,相偎相依,
    那么,圣洁浩瀚的水波,
    请赐我们以双翼,让我们满怀赤诚衷情,
    返回故里。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5:48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6 16:14 编辑

“还乡”成为荷尔德林晚年思考的一个重要命题。还乡就是返回人诗意地栖居的处所,返回与神灵亲近的近旁,享受那由于偎伴神灵而激起的无尽的欢乐。这就是诗化,就是诗意的人生。
  根据这一理论,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在众人冥冥于追名逐利、贪娱求乐之时,踏遍异国的大地,去追寻神灵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这正是贫乏时代(丧失人灵,神灵隐遁的时代)中诗人的天命。他必然在神圣的名字无处可觅时,担当莫大的忧心,给人间引入一线诗意的青光。在《盲歌手》一诗中,他唱道:
        
  ……追随他,我的竖琴!
    宛如溪涧眷恋江河,
    我的歌与他生死相依,
    紧随他沉思的足迹,
    在这漂泊的路途,

        
  这里的竖琴,就是指诗。诗不是一种工具,不是神的传声筒,也不是枯乏的理论加以技术分析的对象,诗应是人的本性。诗人才是人类的榜样,做人的楷模。他必须无畏地伫立在神的面前,孤独一身,不管他愿意与否,他的灵魂都必须时时承受沉重的愁绪,但他的纯真,他的挚爱,他的温情,使他无需武器,无需巧智,却能向尘世中的他人发出充满隐秘的召唤,要他们倾听诗的倾诉,使他们开天辟地第一次洞悉故乡的真谛。诗人唤醒人们去沉思,沉思那若即若离的接近中的奥秘。诗人激发人们去温爱,温爱那矜持温柔的人灵。诗人最亲近的亲人“只是那些虽然远离故土,却一直凝视、眷恋、光耀自己的故乡的游子,是那些为了寻求那自我隐匿的发现而献身,乃至无私地牺牲、奉献自己生命的故乡的儿子。他们执着的牺牲向故乡的亲人们发出了诗意的呼唤。”⑾只有那为人类的苦难主动担当痛苦的人,就像安徒生笔下那些隐忍着不能言说痛苦、不能表白情思而又坚持把默默温情奉献出去的少女(《海的女儿》、《天国花园》),才能成为真正加诗人。
  哲学诗人荷尔德林预感到:

    你梦寐以求的已经临近, 
    它正前来将你迎候。 
        


附:
  约翰.克里斯蒂安.弗利德利希.荷尔德林(Johann Christian Freidrich Holderlin)1770年5月20日生于尼喀河畔的劳芬,1843年6月7日卒于杜平根。早年在杜平根学习神学,和黑格尔,谢林友善。1796年在法兰克福的银行家恭塔特家里当家庭教师,和银行家的妻子相恋,他在诗歌里称她为“狄奥蒂玛”。1798年往法国的波尔多,1802年归国。从1806年以后发生精神错乱。荷尔德林,克莱斯特和尼采的生活历程,他们都具有强烈的精神导师的倾向.在生活中,总是从精神上苛求自己,追求人类精神自由完美的巅峰状态。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17
英国哲学家伯林说:所谓的孤独是你说出的话没人听的懂。(大致)这大概也可以说明有才华的人的宿命。

像荷尔德林这类诗人趋向行而上,精神上对自己极为苛刻。而在艺术家中这类也是少数,他们的智慧不是现实的,有一种神性。比如注重人的德行、信仰和精神,而一般世俗中的人常常不关心这种问题,也难以理解他们。

尤其在惟利是图的年代,这类艺术家的结局可想而知,艺术家是上帝的弃儿,但他们又试图接近它。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21
[attach]12943[/attach]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26
荷尔德林:《塔楼之诗》

在19世纪,荷尔德林是一个孤独的诗人。一方面,他特立独行,终至疯狂;另一方面,他的诗作不为公众所知。其实作为诗人,他并不寂寞,因为在行家眼里,他有着崇高的地位,每一个时代都有他的热爱者。小说《许佩里翁》在1797年出版时即受到席勒的激赏。20年后,1814年,克莱门斯·布伦塔诺读到此书时,致信友人也称赞说它是德国“最优秀的作品之一”。再过20年,1839年,格奥尔格·赫尔维格撰文说荷尔德林是“最纯真的青春诗人”,“他偿还了德国最大的罪责”;1840年贝蒂娜·冯·阿尼姆说荷尔德林的诗作“体现了语言的神圣本质”。再过20多年,1861年,弗里德里希·尼采在致友人的信中向荷尔德林表示了崇高的敬意,称荷尔德林的诗歌“涌现出的是最纯粹、最柔美的情感”,它“出于自然之手,佳作天成,没有任何斧凿雕刻的痕迹”;“他向德国人民说出了苦涩的真理”;小说《许佩里翁》“用深刻、犀利的语言来反对德国人的野蛮习性”;“他对现实的厌恶是源于对德国的深切的爱”,“荷尔德林是真正的具有高品位的诗人。”  

    到了20世纪,荷尔德林声名鹊起。1905年,狄尔泰出版了他的著作《体验与诗歌》,其中收录了一篇论述荷尔德林的文章,得到了公众的理解,大获成功,形成了一股荷尔德林热。但是这种热情与其说是狄尔泰的佳作揄扬之功,还不如说是时代精神在作祟。因为狄尔泰的这篇文章早就于1867年发表过,尽管文章洞见深刻、文辞优美,但是在当时却无人喝彩。1913年罗伯特·赫林格拉特借着荷尔德林热开始着手编辑出版《荷尔德林全集》(1846年,荷尔德林去世3年后,曾经出版过2卷本的全集),其后赫林格拉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殒命疆场。1916年泽巴斯和皮格诺特续编,至1923年出版了6卷本的全集。海德格尔爱屋及乌,对赫林格拉特表示了极高的敬意,“荷尔德林与诗的本质”一文就是题献给他的,“论艺术作品的本原”一文中感人至深地提到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荷尔德林的赞美诗与士兵的换洗衣服装在一起”的那位士兵就是他。1943年-1985年拜斯勒又编辑出版了一个8卷本的全集。  

    随着全集的编辑出版,荷尔德林愈来愈热。1916年,瓦尔特·本雅明在致友人的信中说荷尔德林是“黑夜中的光芒”;斯蒂芬·格奥尔格则更是颂辞潮涌。1919年,他在一篇名为“荷尔德林”的短文中,把荷尔德林誉为德国民族的“伟大看护人”,一批即将出现的诗人的“缔造者”和“先驱”,誉他为“恢复语言活力和复苏灵魂的人”,“德国未来的基石”,是“呼唤新的上帝的人”。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26
不过在上述所有的评论者中,没有一个人的评价超得过海德格尔。1、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是诗人之中的诗人,“他受诗之天命的驱遣,直写诗之本质”,是诗之本质的化身;2、他将荷尔德林的诗作提高到哲学的高度,说他的诗与自己的哲学是“相隔很远的两座山峰的彼此接近”;3、他以一个大哲学家的身份,在大学课堂上公开讲授荷尔德林,从此在德国的大学课堂上树立了荷尔德林的丰碑。海德格尔为什么对荷尔德林具有如此高的热情呢?这是因为海德格尔心中的荷尔德林情结。我们可以从以下3个方面来理解。  

    首先,海德格尔与荷尔德林是同乡。他们同是康斯坦茨地区的人。一方面自己家乡出了这样的一个大名人,海德格尔从小就心存景仰;另一方面,荷尔德林对家乡莱茵河和康斯坦茨湖周围风光景色的赞美,海德格尔从小就口诵心维。上高中的时候,荷尔德林诗作就是海德格尔最爱读的书籍之一。尤其是,海德格尔与荷尔德林的青年经历极为相像。他们的家人都是希望他们成为牧师,而他们自己最后都选择了哲学作为心中的最爱——尽管海德格尔最后成了诗人哲学家而荷尔德林则成了哲学家诗人。  

    其次,他们都对古希腊有着深切的眷恋和赞美。荷尔德林希望做古希腊的隐士,海德格尔总是说其后的时代遗忘了存在,要跳过它们回到古希腊思想的丛林中作林中路的寻觅与歌吟。  

    第三,1933-1934年海德格尔做了一段短暂的“哲学王”的美梦之后,心意阑珊。45岁的海德格尔自此不再有1927年《存在与时间》中的那种“人上人”的锐气,更没有1929年初得大名时在《形而上学是什么》中的那种“科学的一切根株都死掉了”的狂妄。1966年,在回答《明镜》周刊记者的问题时,海德格尔还特意提到“……在1934—1935年冬季学期,我第一次讲授荷尔德林。……这是一次和纳粹主义的分手。”其实,这次分手与其说是思想上的,不如说是情感上的。海德格尔阐释荷尔德林不是思想上的奋进,而是出于情感上的发泄。他阐释的不是荷尔德林的那些至情至性的“祖国颂”,而是那些孤独的、带有理想与哀怨气质的、多少有点幽深莫测的诗作——“莱茵河”、“归家——致亲人”。一方面,像在外受过挫折的孩子,情感上总希望回家寻找温暖和安逸;另一方面,他要回到自己作为“哲学家”的“家”中,安身立命。就像陶渊明做不了官要唱一首“归去来兮辞”一样,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诗歌的阐释就是他失意之时“诗意栖居”的心灵安慰。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28
荷氏1807完全陷于精神错乱,此后于图宾根——他青年求学的地方——内卡河畔的一座塔楼上静静度过了36年余生。作为活着的幽灵,他留给人们35首“塔楼之诗”。这些诗落署的日期实在混乱不堪;而那些签名,“斯卡达内利”,或许是冥冥中忆起了“斯卡达娜”,莱茵河的源头所在地。1802年,徒步漫游的诗人经过这里,仿佛领悟到自己的命运。同年,已分手的恋人“狄奥提玛”(苏瑟特)去世,归来的荷尔德林从此精神失常。
  余于去岁末获此诗集,常追想诗人当年凭窗眺望的情景:内卡河于窗下蜿蜒而过,广阔的田野延伸到远处,那里,美丽的勋卜赫山若隐若现;如此,曾经生离死别的痛苦,深沉窒息般的悲伤,皆沉于忘川。此绝然的超脱和宁静诚为余之向往。生命之旅迥异,而命运常将彼此相连。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32
***************

生命之旅迥异
犹如歧路,或群山的亮光。
我们此地之所是,神于彼处
能以和谐、永恒的奖酬及宁静充实之。

**********

倘若人们快乐,试将如何询问?
是否他们也为善良,循美德而生存;
如此灵魂轻快,而哀怨更稀
信仰为此所承认。

   不才
      谦顺者
         荷尔德林


*************


春 之一

何其灵气,当看到时辰再度破晓,
人在那里满足地环视周围的田野,
当人们询问自己之所处,
当人们想望快乐的生命。

好似天空弯拱,四处沿展,
欢乐亦这般扩散在空旷的平原,
当心灵渴望新的生命,
小鸟儿的啾鸣唱赞颂词。

人,那常常探询内心之深者,
轻诉言说由之而出的生命,
若非悲伤使灵魂憔悴,
男人将欣然面对他的财富。

倘若居所闪烁光芒,建于高空,
人将拥有更宽阔的田野,而道路
伸向远处,一个人环顾四周,
幽雅别致的小木桥跨过小溪。

**********

那置身于欢乐簇拥中的人,
 并不称一切日子最为美丽
  却渴望着有朋友爱他的地方
   人们厚意挽留年轻人的地方。

**********


眺望


若人们快乐,这样的心情,
来自安康,更来自田野,
看到树木的成长,怡人的花儿,
而收获的果实还在增长,予人裨益。

群山环抱田野,高空腾生
朝霞和空气,平原上的小路
在远方的田野里,向着那些地方
人施施然跨过溪水上的小木桥。

人的言语中也生起回忆,
而人们的联系贯穿生命的日子
那些向善的聚居地,
诚然,人向自己提起知识的问题。

眺望仿佛鼓励,人欢悦
收获,随着时日的更新
他的生计,关注着善
甚为谨慎,感谢那永不衰老者。


************

致仁慈的乐·布雷特先生


您,高贵者!述说最好的东西的人
决不虚假,当每一个人都认识它,
然圆满蕴藏着不同的问题,
虽人已将它轻松证明,提称。

而您在真正亲近的生命里持有这些,
持有人们尊敬的友善,
仿佛赐予尊严者的善,
当许多人还在贫苦和悲伤中煎熬。

如此的永不消逝,如此时光流逝,来自
友善的尊敬;人们从不孤单生存
却完全属于自身的光亮和闪烁,
人证明此,他的智慧入于人生诸世。

**********


秋 之一


那些远离大地的传奇,
叙说魂灵,那曾在此而又归来者,
它们返回人性,而我们体味了
时代的许多,这痛苦中似箭的光阴。

大自然还未曾离弃深埋的情景,
如同这些黯淡的日子
当崇高的夏季,秋天降落大地,
观望者的魂灵又在天边找到自己。

短暂的时光里终结了许多,
那显现在犁边的农夫,
目睹年岁怎样趋近欢乐的尽头,
人的日子在这一些景象中也渐渐圆满。

大地浑圆散布碎石
却不象那些迷失在黄昏的云,
金色的一天又在眼前,
圆满时不再有任何哀怨。


************

夏 之一

茬田显现,高空闪亮
清柔流云的辉煌,当远处天边
寂静的夜里数点闪烁的星星,
苍穹广大,犹如云层。

小路延伸更远,人们的生命
展现于大海上毫无遮蔽,
阳光的日子向着人们的死亡
更高的形象,及清晨金色的光芒。

花园的宽阔饰以新的色彩,
人惊叹,他的辛劳终获成果,
他所勤俭创造的,他所完满制造的,
已逝岁月在灿烂中与之相伴。

************

冬 之一

当娇弱的雪花使田野更加美丽,
高处夺目的闪光笼罩广阔的平原,
远方的夏季这般迷人,且温柔
春天常常靠近,当时光渐去。

辉煌的景像,空气更为芬芳,
森林明亮,也没有人漫步
街道上,那些过于僻静的街道,寂静安持
崇高,虽一切仍在欢笑。

春天的显露无需花儿的闪亮
这般令人心醉,而星星
在纯净的天边,人们喜欢
眺望远处的天空,那庶几不变者。

河流与平原皆为图像,
虽已破裂,亦更明亮,
生命的温柔犹存,城市的宽阔
显现于广大莫测的远方。

***********


更高的生命


人选择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决定,
离虚幻而识智慧,思想,
回忆,沉入世界的回忆,
而无物可惊扰他内在的价值。

辉煌的大自然使他的日子美丽,
常在他深处,新的追求
孕育精神,且崇敬真理,
更高的意义,及一些奇妙的问题。

人因之亦能认识生命的意义,
称其目标为最高者,最美妙者,
如此体察生命的世界合于人性,
尊更高的生命为崇高的意义。

          斯卡达内利


**********


更高的人性


人们的内心已承受意义,
如此他们得以遴选更优者,
此即目标,真实的生命,
更深精神,由之可称生命之年岁。

          斯卡达内利


**********

坚信

仿佛日子,那在纯净中环绕人们者,
伴着跃出高处的明亮,
微光朦胧的诸影像渐融为一,
那深及精神之性的知悉亦如此。

*************


春 之二

自人的精神溢出忧虑,
而春花绽放,仿佛无不灿烂,
绿色的田野欣然扩布远处,
当亮光闪闪淌下美丽的小溪。

群山遍植林木静静站立,
美妙的是空空之所的气息,
宽阔的山谷在世界里延伸
及倚靠小山的塔楼和民居。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


夏 之二

当春天的花儿随风飘走,
正是夏季,蜿蜒于年岁的夏季。
就像淌下山谷的小溪,
正是群山的亮丽辉映四周。

田野以灿烂展示者,
最似暮色将近的日子;
犹如年岁分割,夏日的时光亦如此
大自然的景像常常在人们眼前消逝。

 于5月24日
 1778年 斯卡达内利


*************


精神的生成从未向人们遮蔽,
如同生命之所是,人们已置身其中的生命,
正是生命的日子,生命的早晨,
宝藏亦如精神超绝的时分。

好似大自然轻妙地发现自身,
如此,人以这样的欢乐观望,
如何坚信日子,如何坚信生命,
如何与精神之束紧紧合为一体。

***********


秋 之二

大自然的闪亮是更高处的显像,
那一片欢乐日子终结的地方,
是这样的年岁,辉煌圆满,
果实融入欣慰之光的灿烂。

大地浑圆这般艳丽,呱噪甚稀
一丝声息飘过空旷的田地,阳光温暖了
秋天柔和的白日,田野静立
若眺望远方,吹拂着芬芳

荡过树梢枝条,伴着轻轻的欢笑
已空的茬田常常混淆,
明朗的景像之全部意义还活着
仿佛四周飘游的金色的辉煌。

     于11月15日
       1759

***********


冬 之二

当枯叶消失在土地的远处,
飘落的洁白亦这般轻覆河谷,
而时日因高空的阳光而闪亮,
节日的闪亮,城门外一片亮堂。

万物的安息,田野的沉寂
犹如人的灵冥,而不同者
在更高的地方显现,大自然
崇高的景像,取代了春天的温和。

   于11月25日,1841
    不才
      最谦顺的
        斯卡达内利


************

冬 之三

田野枯黄,惟有蓝天
闪耀在远处的高空,仿佛歧路
大自然的显现,为一,吹拂
清新的气息,惟有万物淡淡的光环。

天上隐约可见大地的浑圆
整整一天,饰以清澄的大自然
当高天的苍穹点缀星星,
更具灵气,那延展遐迩的生命。

*************


夏 之三

还能看见年岁的时光,当夏日
原野静立于它的光照下,温柔里;
田中美丽的绿草点缀到远处,
小溪常带着浪花儿蜿蜒四周。

日子就这样穿越山岭,河谷,
伴着他的光辉,不可阻挡,
甚高空间里牵引云彩,
年岁仿佛环饰着神奇。

      以谦顺
      于3月9日 斯卡达内利
      1940年

************

春 之三

当大地挥洒新的光明,
葱绿的河谷自春天的雨迎来生气,
人们又度过了明朗的一天,
清澄的溪流带来白色的花儿。

透明的区分清晰可辨,
春天的静谧散布空中,
人在年岁中静静观望,
深深崇敬生命的圆满。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3月15日
           1842

**************


夏 之四

深谷中小溪潺潺,高处群山,
远远地染绿了此幽谷四周的平原,
一片肃立葱郁的树林,
轻轻将那里淌流的小溪遮掩。

夏日的阳光如此明亮,
淡淡日子的幸福仿佛太过短暂,
黄昏伴着清新的气息走向尽头,
期待着,人如何终结圆满。

      以谦顺
    于5月24日 斯卡达内利
      1758

**************


夏 之五

时日的流逝带走温柔芬芳的声息,
当它们浑染云彩和田野的亮丽,
山谷的尽头迎来群山的黄昏,
那里,小河的浪花回转卷起。

森林的阴影扩散到四方,
那远处,小溪静静淌下的地方,
而远方的景像依稀,
当人置身于这样的意义。


于5月24日    斯卡达内利
1758


***************




若人生活在外,孤单伶仃,
如此,好象一日区分于诸时日,
人之卓越者趋于独异,
离开了大自然,也离开了妒忌。

他仿佛一个人生活在遥远的异域,
春风染绿了四周,夏日友好的栖息
直至年岁匆匆步入深秋,
流动的云总在那儿陪伴着我们。

于7月28日  以谦顺
1842  斯卡达内利


***********


冬 之四

当四季的景像飘逝,此刻
杳不可见,已靠近了冬天的尽头,
田野空空,目光之所触更温柔,
而寒风四起,袭来一阵小雨。

仿佛休息之日,岁末亦如此,
好象一个问题的声音,它的圆满,
随着春天显露新的生成,
大自然的壮丽照耀大地。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4月24日 1849

***********


时代精神

人们居于此世,向着生命,
犹如年岁,犹如时代向往更高,
亦如更替,许多真实诚为多余,
在不同的岁月里持存;
圆满亦如此同一于此生命,
人因之顺从于崇高的追寻。

       以谦顺
5月24日,1748  斯卡达内利


***************

希腊

如人之所是,生命亦这般壮丽,
人们常常掌握自然,
美丽的土地从未于人遮蔽,
黄昏和清晨的显现充满魔力。
开阔的田野仿佛正当收获的日子
灵气缭绕,四周及远处古老的传奇,
而新的生命重生于人性
岁月就这般没入沉寂。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5月24日,1748


***************


冬 之五

若时光已经流转,微光
自辉煌的大自然身上黯去,
四季的闪亮不再绽放,更快地,
时日飞逝,有时也疲惫地止息。

诸时代之生命精神迥异,
自然有情,不同的日子播撒光明,
常新的本质昭示人们
完善,高超,卓异。

     以谦顺
       斯卡达内利
于元月24日
1676


**************

冬 之六


当一年的日子流淌殆尽
四周的田野和山脉沉默无语,
天空的蓝色这样闪耀在白昼,
仿佛屹立于明朗高处的天体。

变换和美丽依稀在四周,
那里,一条小河匆匆淌过,
这壮丽的大自然的时辰
安息之魂合于幽深。

        以谦顺
于24日      斯卡达内利
元月 1743

*************

春 之四


时日苏醒,庄严的是天空,
簇拥的繁星已经隐去,
人思虑自身,如他所看到的,
年岁的开端深受崇敬。

群山高大,那里的小河波光粼粼,
满树花儿,好象花环,
年青的一岁开始了,犹如节日,
最高和最好的东西塑造着人们。

     以谦顺
于5月24日
1748    斯卡达内利

************

春 之五

当春天渗入生命的深处,
人感觉惊奇,新的话语
追寻灵性,欢乐也回来了
节日的欣喜里赞颂和歌曲。

生命超于时间的和谐,
自然和精神总在那里伴随意义,
而于精神里方为圆满,
甚多如此,最多者离于自然。

      以谦顺
于5月24日    斯卡达内利
1758


**************

春 之六


阳光闪亮,花满原野,
温柔的日子带来许多花儿,
傍晚也绽放,清澄的白日
逸出天边外,那时光消失的地方。

年的显现伴着它的时间
仿佛盛会,节日的气氛弥散,
人的活动有新的目标,
此为世界的标志,许多的美妙。

     以谦顺
于4月24日   斯卡达内利
1839


************

友谊

若人们领悟自身的价值,
他们将欣然相称为友,
如此人们的生命更明了,
置身于精神里更觉兴味。

崇高的精神距友谊并非遥远,
人们乐于和谐
珍惜亲密,他们的生活相互塑造,
这,也是人的定命。

      以谦顺
于5月20日
1758     斯卡达内利


*************

春 之七

阳光重又回到新的欢乐,
日子的绽现伴着光芒,好象花儿,
大自然的目标照亮了心绪,
仿佛涌出的赞颂和歌曲。

新的世界还在幽谷的外面,
春天的晨曦明朗,
高处闪耀着白日,黄昏的生命
也赐予静观内在的意义。

     以谦顺
于20日元月
1758     斯卡达内利


*************

希望

若人们安居的生命走向远处,
葡萄藤般的时日光照四方
那里夏日的原野一片空寂,
森林展现黑暗的景像;
大自然的栖息,充实了
倏忽飘逝的时间之像,
犹如花儿点缀着林木
人们环饰以圆满处高天的闪光。

     以谦顺
于5月24日
1748      斯卡达内利


***************


眺望

人们感觉开阔的日子明朗,伴着景像,
当绿草展现在平原的远方,
黄昏的光线尚未趋入朦胧,
白日的闪亮已化作温柔的微光。

世界的深处常常显现,不可接近,
人的意义,充满怀疑,劳思伤神,
灿烂的大自然照亮了他的日子,
而远处驻立疑虑中黑暗的问题。

        以谦顺
于3月24日,1671    斯卡达内利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40
荷尔德林诗碑

[attach]12944[/attach]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6:52
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   

在哲学家海德格尔所阐释的诗歌中,尤以对德国诗人荷尔德林的阐释为最。海德格尔在1934/1935年的冬季学期专门开了一个学期的荷尔德林研讨课,后来又陆续写了一些以荷尔德林为主题的纪念文章。这些文章结集出版,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荷尔德林诗的阐释》。   

海德格尔之所以选择荷尔德林作为他阐释哲学思想的参照系,诚然有其历史背景,这一背景在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所著的《海德格尔传》(商务印书馆,1999年)中有详细的介绍,这里就不再赘述。从思想上来讲,海德格尔之所以选择荷尔德林作为他的阐释对象,是因为海德格尔认为,荷尔德林是最纯粹的诗人,他受诗的天命的召唤,直写诗的本质,他既是一个诗人,又是一个思想家:“荷尔德林今后,这就是说,从来日想入曾经,是个诗人,因为他吟咏过了吟咏之本质。他可以这样做,因为他同时是歌唱家和思想家。荷尔德林的《长成恩培多克勒斯的根基》,《消逝中的形成》,《论宗教》以及《俄狄普斯王》、《安提戈涅》两译著中包含的深义,谁要是稍微加以思考而说了,他就是一位思想家,而这个思想家又超出了这个名称许多,尤其是当他如此思考着同时又是一位歌唱家而且甚至是思考着吟咏出来的歌唱家。荷尔德林是否如此‘同时’不仅是一位哲学家,而且甚至更多,而且惟一无二。”(海德格尔:“哲学的本质”,载于《存在主义哲学资料选辑》,上卷,第330页,商务印书馆,1997年)在“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一文中,海德格尔更为明确地阐释了他之选择荷尔德林作为诗与思的对话的原因:“为了揭示诗的本质,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荷尔德林的作品?为什么不选择荷马或者索福克勒斯,不选择维吉尔或者但丁,不选择莎士比亚或者歌德呢?按说在这些诗人的作品中,同样也体现出诗的本质,甚至比在荷尔德林过早地蓦然中断了的创作中更为丰富地体现出来了。……我之所以选择了荷尔德林,并不是因为他的作品作为林林总总的诗歌作品中的一种,体现了诗的普遍本质,而仅仅是因为荷尔德林的诗蕴含着诗的规定性而特地诗化了诗的本质。在我们看来,荷尔德林在一种别具一格的意义上乃是诗人的诗人。所以我们把他置于决断的关口上。”(《荷尔德林诗的阐释》,第36页,商务印书馆,2000年)海德格尔的目的并不是要阐述文学作品,揭示诗歌这种文学形式的本质,理解某首诗歌的段落大意、中心思想,而是要进行一场诗与思的对话,是要从哲学上显现存在的意义。因此海德格尔阐释的方式与一般人进行文学上的阐释方式完全不同,海德格尔特意从荷尔德林的诗歌中摘出5段诗句。这5段诗句的前4段分别阐述了诗、语言、人、思与存在之间的至情至性、至亲至近的关系,最后,落实到第5段诗句:“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
作者: Roseknight_gao    时间: 2010-8-6 17:02
不知为什么,我读不来这样的诗歌
我还是喜欢读罗曼.罗兰的书信;这类的诗歌,与纪伯伦的诗歌一样会让我感到烦躁
作者: Roseknight_gao    时间: 2010-8-6 17:04
或许哪天我看的懂原文了,感觉会好些。
目前,基本上我看到这样的译文格式,我一般都嫌恶,看不了。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6 17:13
不知为什么,我读不来这样的诗歌
我还是喜欢读罗曼.罗兰的书信;这类的诗歌,与纪伯伦的诗歌一样会让我感到烦躁
Roseknight_gao 发表于 2010-8-6 17:02
《塔楼之诗》是荷尔德林疯了之后写的诗歌,富于神性!
作者: 清兵    时间: 2010-8-6 21:32
《塔楼之诗》是荷尔德林疯了之后写的诗歌,富于神性!
shinelb 发表于 2010-8-6 17:13


我一向以为喜好康德的人至少不会疯的吧……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3:29
在医学上,“疯”是无法解释的。但在哲学和文学上,有时很危险的,象塔索、荷尔德林、尼采疯了。海明威、斯蒂芬·茨威格、甚至三毛、张国荣的自杀都很难解释的啊。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3:56
还有顾城和海子。尤其是海子。
年仅25岁。在诗人短暂的生命里,保持了一颗圣洁的心。
他曾长期不被世人理解,
但他是中国70年代新文学史中一位全力冲击文学与生命极限的诗人。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4:25
有一种解释艺术家专注于艺术,
但本身自理的能力很差的。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4:39
《塔楼之诗》是荷尔德林疯了之后写的诗歌,富于神性!
shinelb 发表于 2010-8-6 17:13
为什么我喜欢荷尔德林,可以根据前文来理解:人离开了神灵,就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陷入无家可归的状态;有如孩儿失去了母亲,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情人,失去了自己的恋人,那是一种何等令人若有所失的痛苦!而荷尔德林就是悲壮的还乡者!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4:50
刘小枫对荷尔德林有很深刻的阐述:

现代人的无家可归感,就是由于技术把人从大地分离开,把神性感逐出了人的心房,冷冰冰的金属环境取代了天地人神的四重结构的天地。“要是有谁看到你们的诗人,看到你们的艺术家以及所有那些还在尊重神灵、喜爱和保育美好事物的人,就会伤心。这些好人们!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是异乡人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4:53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7 05:20 编辑

无家可归感正是上世纪西方社会中那些追求价值生活的人们的普遍感觉,并成为普遍吟唱的主题。在一百年前,荷尔德林就预感到了这一灾难会出现。所以,在《徐培里昂》中,他几乎是在吁请:从摇篮时代起就不要去干扰人吧!不要把人从他的本质的紧密的蓓蕾中驱赶出来吧!不要把他从童年的小屋里驱赶出来吧!让人知道得晚一些,在他之外还存在一些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人。人一旦成其为人,也就是神。而他一旦成了神,他就是美的。然而,人灵已在人世的匆忙中岌岌可危了!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4:55
实际上,荷尔德林所敏感地觉察到的,正是随着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不断扩展而带来的人的灵性的丧失。技术、功利、实用把人引离故土,上天入地,冥思被遗弃了。内在灵性的丧失使人不再能感受到给人以慈爱的神灵。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4:58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7 05:18 编辑

 固然,早在席勒就已经提出在今天被称为异化的现象了。他的《美育书简》中对人变成机器零件的分析,是很有预见性的。荷尔德林的预感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他预感到,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的生存的根基,人赖以安身生命的精神根据,人不但会成为无家可归的浪子,流落异乡,而且会因为精神上的虚无而结束自己。上世纪至今许多著名作家和诗人的自杀,就是一个绝对的证明。各种政治、经济危机的频繁出现,还只是一种外部现象;失落自我,没有归属,空虚孤独,才是更为根本的。到本世纪,经验与超验、现实与理想、自由与必然、存在与思维的两重对立的矛盾,都集中到人的价值生存与技术文明的两重对立这一矛盾上来了,它成了现代浪漫美学思考同一性问题的新的历史出发点。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5:02
荷尔德林一直为后人所赞美和颂扬,他的意义正在于此。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他的诗歌是虚幻中渗透着智慧的光芒的!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5:16
但荷尔德林还是积极的,也就是他的还乡主题。“还乡”成为荷尔德林晚年思考的一个重要命题。还乡就是返回人诗意地栖居的处所,返回与神灵亲近的近旁,享受那由于偎伴神灵而激起的无尽的欢乐。这就是诗化,就是诗意的人生。
  根据这一理论,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在众人冥冥于追名逐利、贪娱求乐之时,踏遍异国的大地,去追寻神灵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这正是贫乏时代(丧失人灵,神灵隐遁的时代)中诗人的天命。他必然在神圣的名字无处可觅时,担当莫大的忧心,给人间引入一线诗意的青光。
诗人哲学家海德格尔更是一片倾心:“荷尔德林的诗作受诗的天命的召唤身不由己地表达出诗的本质。对我们来说,荷尔德林是真资格意义上的诗人之诗人”。“我的思想和荷尔德林的诗处于一种非此不可的关系”。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6:11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7 06:13 编辑

而能认识到荷尔德林的本质意义的人是不多的。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世人的一生往往很平庸的。出生、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找到一份工作、成家、买楼买车、又培养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后代。这在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的哲学、诗作中都是很平庸地度过自己平庸的一生。由其在荷尔德林的启发下,海德格尔的存在意义由其独特、深刻的对人的本质、人生的意义的解释。但是不知能有多少人看过他们的哲学和诗作。其实人生是追求快乐的。抛开世事的约束,找回人之根本。也就是荷尔德林的《还乡》。想想我国以前的一代高僧弘一法师,他也许是出家时认识到《还乡》这一西方的主题。可见,东方和西方的哲学有时表达的是同一个道理。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06
这些遗世独立的诗人、哲学家等一般不为世人所理解。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6
荷尔德林的古今之争   葛牧村   (2009年5月4日)
  
法国大革命结束了,但古今之争仍然是一个问题。从温克尔曼到康德再到席勒,德国的晚熟现代性焦虑一直摇摆在希腊和德国、古代和现代、自然和文化等等二元范畴之中。如何挣脱这一宿命的二元论范式,如何超越耸立在面前的艺术巨匠——歌德和席勒,如何找到祖国的艺术形式和民族性,成为了荷尔德林必须面对的难题。从对康德和席勒的忠诚转而进行弑父式的卓绝努力,荷尔德林的古今之争开启了直面现代性问题的独特方式。当代法国思想家拉库—拉巴特(Philippe Lacoue-Labarthe)、南希(Jean-Luc Nancy)和布朗肖(Maurice Blanchot)都从解构的视角重新阅读荷尔德林,而德里达通过阅读策兰回到荷尔德林,他们实际上都将荷尔德林作为解构思想的亲缘诗人。
  
一、面对古典的困境
荷尔德林在图宾根时期,德国仍然笼罩在回归古典的氛围中。此时,荷尔德林显然受到温克尔曼的影响,这在荷尔德林对希腊艺术史的分析中尤为明显。在1798至1799年间,荷尔德林写作了《我们审视古典所应取的视角》,但是荷尔德林仍然受制于席勒。此时,古今之争的问题开始上升为一个必须逾越的障碍,成为了荷尔德林思考的重心。
荷尔德林的古典视野一开始就不只是希腊,还包括了基督教甚至希伯来犹太教。荷尔德林并非一味试图回归希腊而放弃基督教,也不是一味追求基督教而放弃希腊,而是试图同时居有两者。在稍后的时期中,荷尔德林发现这一居有本身是不可能的。而在更为隐秘的层面,希伯来的出埃及与荷尔德林的启蒙视野遥相呼应,也正因为此荷尔德林将康德比作德意志民族的摩西。
荷尔德林在1799年给其兄弟的元旦书简中写道:“康德是我们民族的摩西,他领导人民走出埃及的颓败,进入自由而孤寂的思辩沙漠,他从圣山上为他们带来生机勃勃的法则。”[1]将康德比作摩西,将思辩哲学比作出埃及的沙漠,这正从反面映衬了德意志民族本源神话的亏缺。这一本源神话亏缺的焦虑正是荷尔德林审视古典时所持有的前见。
在《我们审视古典所应取的视角》中,荷尔德林认为以往面对古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采取奴性的态度,一种是绝然的原创。荷尔德林对这两种方式都持有怀疑态度。第一种方式影射的是温克尔曼式的古典主义,温克尔曼曾有这样的指令:“使我们变得伟大、甚至不可企及的唯一途径乃是模仿古代。”[2]第二种方式主要指向的是德国浪漫派,因此荷尔德林与德国浪漫派的回归内心、打破法则等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绝然的原创是不可能的,它只不过是对奴性态度的一种反应。但是除了臣服于古典,或者以原创的方式回避古典似乎没有第三种更好的方式。
那么在古今之间难以逾越的界限究竟是什么?荷尔德林接着分析古典具有原始质朴的自然,而原始冲动就是给无形者构形。但是现代失去了这一质朴的无形者,现代人所面对的都是经过人文熏陶的材料。现代的艺术家是对已经雕琢过的材料进行再雕琢。这最典型地体现在对祖先奢华形式的模仿上,原创性匍匐于现有的艺术形式。“一个几于无边的前人的世界”压迫着我们。在承受着古典的重负时,作为塑形力量的原始冲动在已经雕琢过的材料面前失效了。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7
就在荷尔德林论及古典对现代的压迫之后,他马上就掉转笔锋,却表明承受丰盛古典的巨大压力对我们是有利的。Helen Chapman注意到《我们审视古典所应取的视角》一文中有着对待古今之争策略的文义转折:“重要的是要注意到残篇两个部分之间的观点变化,这个变化源于对席勒观念论的征用。这一理论的征用取消了古今之争的静态对立,而是采用渐进的辩证模式。” [3]在残篇的前半部分分析的是面对古典的困境,而后半部分却跳开了古今对峙的视野,立足于“今”。立足于“今”,则发现古典同时给我们留存了众多可能的道路和方向,古典成为了本己创造用以检验自身的参照系。但是此时,荷尔德林对古今之争的解决方式仍然是席勒式的,荷尔德林的“盲目”(blind)或者“有意识”(das Bewu?tsein )与席勒的自然与文化、素朴与感伤相应。古代社会是整一的,诗人在现代艺术中通过将自然提升为理想来重获整一。不仅如此,荷尔德林引入教养冲动(Bildungstrieb)概念。荷尔德林用Bildungstrieb与席勒的感性冲动(sinnlicher Trieb), 形式冲动(Formtrieb),游戏冲动(Spieltrieb)区别开来。[4]荷尔德林将席勒的自然与文化的悖论转换为有意识或者盲目地发挥教养冲动,对这一教养冲动的追寻能使我们找到现代的原始根据。真正的创造在于教养冲动将原始冲动引向正确的方向,使其行进在自身的自明性中。  
由于过多地依赖于席勒,此时荷尔德林仍然局限于古今的二元思考,但是他毕竟已经沿着席勒的“感伤”走出了迈向现代的一步。他在1799年致兄弟的元旦书简中写道:“啊,希腊,以你的天才和虔诚,你到哪里去了?甚至我,也以良好的愿望,用我的行动和思想摸索着这世上惟一之人的足迹,因为我像用平板的鹅掌在现代的潮水中,无力地向希腊之天穹举起翅膀,所以我的言行往往愈加笨拙。”[5]希腊的天穹对于现代的潮水仍然是不可企及的,荷尔德林将自己比喻为一只天鹅,挣扎于古今之间。这一天鹅的形象在《恩培多克勒之死》中成为了哀悼的形象,在国家濒于死亡之时,精神最后选出一人来唱最后生命的天鹅之歌。1799年元旦,荷尔德林已经完成了《许佩里翁》第二部的创作。整部小说都笼罩在一种对希腊的哀悼中。在小说里,许佩里翁问狄俄提玛:“从这儿过去有多远?”(Wie weit ist’s hinüber?)[6]这句发问成为了整篇小说的核心句,荷尔德林困扰于“回返”和“模仿”的可能性本身:古今之间究竟有多远?在时间上,这是古今之间不可逾越的时代间隔;而在空间上,小说展现出德国和希腊的置换和倒转。荷尔德林把自己的德国性扬弃到许佩里翁的希腊性上去,以至于德国人和希腊人在许佩里翁身上形成了交织的结构。在这个维度上,此时荷尔德林已经在沉思出走希腊,游动于诸多他者(阿邦达、阿丹玛斯、狄俄提玛、贝拉明)之间。小说中贝拉明作为荒芜德国中的“真正的德国人”尤为值得深思。
1799年,荷尔德林的小说写作、悲剧写作和古今之争的思考汇聚交错在一起。在小说第二部接近结尾处出现了恩培多克勒的形象,那位伟大的西西里人,他厌倦了计数钟点。此时,荷尔德林开始进入了创作的第二个阶段:悲剧写作。正是通过对悲剧时间的沉思,荷尔德林展现了古今的时间性结构。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7
二、三重悲剧性时间
特洛尼森指出:“荷尔德林把时间理解为一种历史性的时间,为此他区分了‘闲适的’(mü?ige)、‘撕裂的’(rei?ende)、‘人性的’(humane)时间。荷尔德林的悲剧理论作为对如此殊异的时间的诊断,从一开始就是历史理论,甚至是一种本身就被历史性地来把握的历史理论。”[7]三重悲剧性时间首先是悲剧内部的时间展开。同时,荷尔德林将古今的时间理解为悲剧性不断加深的历史时间过程,从而确定了自身所处历史的悲剧性时间。正是通过悲剧时间的展开,荷尔德林在古今之争问题的解决上逐渐摆脱了席勒的影响。这主要集中在荷尔德林对索福克勒斯两出悲剧的注疏中。
“闲适的时间”一词出现在《关于〈俄狄浦斯〉的说明》中,在悲剧《俄狄浦斯王》中,指称的是戏剧中所描述的骚动的预言风气和瘟疫的盛行。闲适是一种尘世状态,个体丧失了总体和大全,被大全区分出来之后陷入了各自的片面生存。每个个体均获得自身片面的个体性,然而片面的个体之间相互僭越自己的边界,因个体之间的冲突造成总体瘫痪的瘟疫式的时代状态。每一个个体在其片面性中都是平庸的,平庸的犬儒主义盛行。荷尔德林在《许佩里翁》和《恩培多克勒之死》中,突出了片面生存的尘世生存状态,并在1799年元旦书简中抨击德国人过于持家的品性,过于依恋乡土。这种犬儒式的闲适时间是可以“点数”的,这正是现代性时间的计量性质。悲剧形象恩培多克勒厌倦了点数钟点,其实也就是厌倦了闲适的时间。
撕裂的时间和人性的时间是荷尔德林悲剧时期的发现。在《关于〈俄狄浦斯〉的说明》中,荷尔德林写道:“忠诚笃定的精神在愤怒中失去了节制,忍受着痛苦,在一种破碎的欢欣中放任自己跟随撕裂的时间之流了。”[8]这个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个体之间的争执,而且还是个体和绝对的争执,以及绝对和绝对之间的争执。撕裂的时间是真正的悲剧性时间。荷尔德林用必然性将其标记出来,在撕裂的时间中会发生必然的转向(der kategorischen umkehr)”。在“必然的”时刻,绝对(Absolute)显现,撕裂的时间也是绝对显现的时间。在神与人相与为一的那一刻,悲剧英雄死亡,记号=0。拉库—拉巴特对此分析道:“在这儿记号(das Zeichen)被理解为绝对(Absolute)的记号:英雄。等于零意味着英雄的死亡,且由于他所是之英雄这一事实而死亡:绝对的记号,或者更精确地说,记号作为绝对。没有什么比悲剧更能表现绝对的在场。”[9]在撕裂的事件、自然的强力中,出现了舞台上的空白和停顿(Caesurae)。这是双重不忠的时间,悲剧英雄被神和人双重离弃,但是正是离弃打开了可能性的间隔,因此布朗肖要求维持空无。在悲剧译疏时期,荷尔德林改变了早期在《德国唯心主义的最早纲领》中的美学向度,不再认为人可以直接达到理智直观。悲剧诗作为理智直观的隐喻(die Metapher),“在这里,荷尔德林是在其字面意义上,在希腊语的metophora意义上使用‘隐喻’这个词的,它的意思是转换,转化”[10]。这也就说明了绝对显现的不可能性,因此,绝对通向的并非是对大全和整一的要求,而是判断(Ur-teilung)和区分。这一区分的意识使得荷尔德林回返到当下的悲剧性时间。然而撕裂的时间依然不是终末的,它仅仅只是一个“中间”时代。在撕裂的时间,神圣和人都发生转向。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8
从撕裂的时间转向人性的时间,这意味着众神的离去和人性的充溢。绝对在悲剧英雄死亡的时刻来临,但是当绝对触及英雄时,它已经离去了,因此绝对的触及是不可触及的触及。但是,在人性时间中,丧失了触及绝对的可能性,甚至人们已经不再有朝向绝对的诉求。这是众神对自身的远引,也是人对众神远引的再次远引,以至于遗忘了众神已经远引。人性的时间不可能记忆神圣,它是遗忘中不可拯救的记忆。这是灾变之后的疲惫,歇斯底里之后的衰竭。荷尔德林在《面包与酒》中如此吟诵:“当天父对众人背过脸去,/悲哀理所当然地弥漫大地。”
特洛尼森指出:“如果说闲适的时间是一种前悲剧性的时间,那么,人性的时间就是一种后悲剧性的时间。”[11]在这一时间序列中,撕裂的时间是悲剧时间。于是三重时间成为了前悲剧时间-悲剧时间-后悲剧时间。在时间的转向中,神触及人,同时更为关键的是不可触及的触及。三重时间不断向前转向,每一次转向都意味着悲剧的加深。悲剧时间即撕裂的时间在表征上呈现出最大的悲剧性,但是真正的悲剧性时代还在“后悲剧时间”中。在撕裂的时间,人们为众神离去而陷入焦虑、恐慌,而在人性的时间,真正的悲剧性就呈现为人们对众神离去一无所知、毫不关心。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阐释主要集中在荷尔德林对人性的时间的发现上。恩培多克勒的死意味着撕裂的时间转向人性的时间。
三重悲剧性时间折叠在悲剧时代中,甚至可以折叠在一出悲剧的时序运行中。但是正如特洛尼森的研究所表明的,三重悲剧性时间一开始就是历史理论。从闲适的时间到撕裂的时间再到人性的时间,指向了西方的没落和命运的丧失。荷尔德林自己所处的时代也正折叠在三重悲剧性时间中,而且以海德格尔所谓的“贫乏的时代”即人性的时间最为显著。既然古今的时间伸展为悲剧性时间的加深,那么相互之间就不再有共同之处了,也就没有了模仿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如此,诗人更应直面时代贫乏的深渊,荷尔德林越来越深地扎根于自己所处的无根时代。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8
三、本己和陌生
在1801年12月4日和1802年11月致伯伦朵夫的两封书信中,荷尔德林再次回答了古今之争的问题,这一次仍然沿用卢梭—席勒式的自然和文化的区分,但是思考的方式却已截然不同。
西方(Abendland)作为傍晚之国已经隐含了命运的失落和世界之夜的来临,因此希腊和西方的区分不仅是地理上的区分,同时还是时间性和历史性的区分。荷尔德林指出希腊的自然和天赋是“天空的火焰”(Frueer vom Himmel)、“神圣的激情”(heiligen Pathos),这接近了赫拉克利特的火。西方的自然和天赋是“表现的清晰性”(die Klarheit der Darstellung)、“庄严的清明”(Junonische Nüchternheit)。但是自然和天赋恰恰是守不住的:“原本为民族性的东西在教养的进步中会渐渐失去优势。正因为希腊人生来具有神圣的激情,所以他们并非激情的大师,相反从荷马起,他们就在表现之天赋上出类拔萃,因为这位不同凡响的人有足够丰满的灵魂,为他的阿波罗王国盗来西方世界的庄严的清明,并且如此真实地将陌生者化为自己所本有。”[12]希腊人丢失了“天空的火焰”,丢失了它们的本己之物。相反,它们通过习得西方的“庄严的清明”而成为了表现的大师。由此,荷尔德林指出我们无法在“表现的清晰性”这一本己之物上超过希腊人,因为“自由地运用民族性的东西”是最为困难的。更为细致地分析,就可以发现荷尔德林区分了自然性(natürlich)和民族性(das Nationelle)。同时,对这两者的区分又必须回到“本源性(ursprünglich)”的追问?[13]荷尔德林并未对自然性、民族性和本源性这三者进行明晰的区分。但是荷尔德林的着力点在于“习得”上,因此应该从“习得”的角度去分析三者间的细微差异。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9
拉库—拉巴特较为清晰地呈现了荷尔德林书信中隐含的自然和文化的区分。对于希腊而言,自然是“天空的火焰”、“神圣的激情”,而文化却是“庄严的清明”、“表达的清晰性”。对于西方而言,自然是“庄严的清明”、“表达的清晰性”,而文化却是“天空的火焰”、“神圣的激情”。我们的自然(清醒)不能承受他们的文化,我们的文化(神圣的激情)也不能承受他们的自然。[14]不仅如此,荷尔德林还看到了希腊本身就是晚熟的,在它之前还有埃及。这涉及到《恩培多克勒之死》的三个草稿。在悲剧第三稿中,恩培多克勒给帕萨纳斯最后的忠告,他告诫帕萨纳斯勇敢地去漫游,这一漫游的历程包括罗马、希腊(譬如柏拉图)和埃及。恩培多克勒告诉帕萨纳斯能够在埃及听到美神严肃的琴声及其调式的变换。而在《许佩里翁》中,荷尔德林认为埃及人只有一种空洞的无限性,不能生产智慧而只能生产虚无。荷尔德林对埃及的观念转变是如何发生的?这是由于荷尔德林逐渐在埃及和西方之间找到了一种对称性,从而打破了希腊和西方难以逾越的模仿关系。在悲剧第三稿中,第二场帕萨纳斯的突然离开和第三场马纳斯的突然回返之间的停顿(Caesura)形成了一种对称结构:马纳斯其实是帕萨纳斯从埃及的返回,于是学生帕萨纳斯变成了先生马纳斯,先生马纳斯变成了学生帕萨纳斯。根据致伯伦多夫的第一封书信,马纳斯代表东方,恩培多克勒代表希腊,帕萨纳斯代表西方。于是在帕萨纳斯和马纳斯、埃及和西方之间形成一种对称结构。有学者如此表述埃及、希腊和西方的关系[15]:
埃及(东方)       希腊             西方
自然                  天空的火焰      
神圣的激情
文化                  庄严的清明
表达的清晰性
但是荷尔德林并非一个黑格尔主义者,在埃及、希腊和西方之间并非一个绝对精神发展的过程。在埃及和西方之间并非简单的倒转和等同,而是经过了历史的交织扭结。[16]埃及的引入充实了拉库—拉巴特所指出的历史交织结构。更进一步,荷尔德林指出在西方和希腊之间并没有共同的“生机勃勃的关系和秩序” (lebendigen Verh?ltnis und Geschick),而是说在将“生机勃勃的关系和秩序”都视为至高无上这一点上是共同的。从而,荷尔德林彻底地否定了模仿希腊的可能性。荷尔德林此时对古今之争的思考已经转向了以模仿之不可能性为前提。
最为关键的是荷尔德林指出本己(das Eigene)和陌生(das Fremde)一样必须是习得(gelernt)的。本己之物自己无法守住,譬如希腊自己就丢失了“天空的火焰”,更进一步说,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本己之物,自然性、民族性、本源性都不过是习得的。所谓自然是指习得之前的天性,但是这样的自然显然是不存在的。民族性本已包含习得的成分,因此是习得的。转化陌生之物而来的也不是本己之物,因为它仍然是陌生的。于是本己是陌生的,而陌生仍然保持为陌生。在这个意义上,本己和陌生都是习得的。荷尔德林直指本源幻象,将自然和文化均转化为习得问题,这与德里达对卢梭的解构是可以贯通的。习得的方式实质上就是教养冲动。在《我们审视古典所应取的视角》一文中,荷尔德林已经指出教养冲动突破古代的可能性。在致伯伦朵夫书信中,这一教养冲动具体化为如何学习陌生之物,最后教养冲动与习得相等同。[17]紧接着习得问题的讨论,荷尔德林在书信中谈论了现代悲剧,个体真正的原创性何在呢?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19
、纯粹的言辞
在《许佩里翁》倒数第二稿序言中荷尔德林提出他所理解的原创性,原创性就是情志(Innigkeit),就是心和精神的深度。如前文所述,荷尔德林的原创性与德国浪漫派的原创性有着差异,荷尔德林将此与Innigkeit这个颤栗着的词语关联起来。在《恩培多克勒的根据》中荷尔德林认为情志可以在悲剧中表现出来。正是在悲剧中,情志的对立面达到了真正的激越形式,“情志愈无止境、愈不可言说、愈接近禁苑(nefas)”,于是召唤出了恩培多克勒的悲剧形象。但是《恩培多克勒之死》经过三稿写作仍告失败使得荷尔德林意识到诗人、哲学家和政治家的整一在现代的不可能性。于是,荷尔德林通过索福克勒斯的悲剧译疏再次接近情志。在晚期颂歌中,情志和心脏的跳动关联起来:“永恒心脏坚如磐石。”(《如当节日的时候……》)情志呈现出与原创性相关联的两个层面:第一,个体性不可能被整合到整一、大全中去,于是发现了个体的有限性。但是个体性仍然可以保持对整全的渴望。第二,个体与绝对可以在悲剧舞台的停顿时刻相遇,但那时记号=0,悲剧英雄死亡,这里仍然有着献祭牺牲。
通过情志,荷尔德林将原创性诉诸于个体有限性。以往对古今之争的思考,都仍然求诸于文化。荷尔德林对情志的迷狂、僭越以及心之颤栗的思考超越了自然和文化的二元范式,最为内在地落实到了个体性上。通过个体有限性,荷尔德林展现了不同于康德—黑格尔的历史理性的思想线索,个体性的悲剧无法被整合进历史理性中,通过历史的辩证法也无法重获西方的命运。伯林在《浪漫主义的根源》中所指出的浪漫派和多元论的关系也与此个体有限性的发现有关。而这一个体感性是以纯粹的言词为护佑的。在《和平庆典》(Friedensfeier)中荷尔德林写到:“自从我们是一场对话,并且彼此听见。”让—吕克·南希如此分析:“我们是这‘在我们之间’(between-us),那就是语言;同样,语言是这‘在我们之间’。”[18]作为个体感性的我们与“在我们之间”的语言相等同了。荷尔德林回到了个体感性的纯粹言辞中来,于是就进入了对节奏、停顿、可计算的法则等问题的思考。
在《关于〈俄狄浦斯〉的说明》中,荷尔德林提出了纯粹的言辞(das reine Wort),指向的是在悲剧运行中因为反节奏和停顿的出现,纯粹的言辞得以在停顿点中直接显现出来。荷尔德林将康德的认识论范畴转换为调性的词汇,纯粹的言辞在抒情、叙事、悲剧三种音调之间进行音调的组合与转换。这是语言对语言自身的触感,语言在节奏运行中的自我呈现。荷尔德林的后期诗歌都是“纯粹的言辞”,也就是说“纯粹的言辞,除了言辞一无所有,除了语言一无所有——于是也必然是‘黑暗的言辞’(das finstere Wort)”[19]。这些“纯粹的言辞”是以“可计算的法则”(Gesetzlicher Kalkül)来书写的。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20
荷尔德林认为希腊的作品中有着法则的严格性,而现代诗缺乏的恰恰就是这一严格计算的法则。荷尔德林在《关于〈安提戈涅〉的说明》中区分诗与哲学的能力,诗和哲学都在追求一种整体,但是哲学研究的是心灵的一种能力,逻辑是该能力内部的协调一致;而诗却是各种不同的能力之间的协调一致,如同康德所谓的心意功能的和谐。这种诸类能力协调一致达到整体的方式是最高意义上的节奏或者可计算的法则。可计算的法则与逻辑不同就在于它不只是程式,而且是对不可计算之物的计算。诗不仅有可计算的法则,还有不可计算的生动的意义,那么这两者之间是如何协调的?南希强调了荷尔德林的精确(exactitude)的计算:“就计算而言,既不是不可言说的也不是可言说的,而只是精确地言说。”[20]在不可计算和法则之间找到一个精确的点和位置,将不可计算的生动意义和纯粹的言辞直接关联起来,去精确地言说,而不是采用类比的方式言说不可言说者。因此,“可计算的法则”之“可计算”指向的是精确,“不可计算”指向的是生动的意义。诗就是这一可计算和不可计算的法则的言辞、纯粹的言辞。在停顿和反节奏的点上,观念自身显现出来,独一同时是整全,绝对来临到独一的悲剧个体。
纯粹的言辞是法则的言辞、坚实的文字、祖国(Vaterland)的赞歌。荷尔德林后期诗歌频繁地出现赞美和感激,而这建基于荷尔德林对古今间隔的严格区分。同时,荷尔德林趋向了德意志—祖国。荷尔德林后期诗歌不只是德意志的赞歌,而是祖国的赞歌。荷尔德林在《拔摩岛》一诗的末尾写道:“父亲,/统领万物之父,/最爱精心护养/坚实的文字,存在者得到/尽善的解释。依此响起德意志赞歌。”只有坚实的文字和纯粹的言辞才能建筑起祖国,而对祖国的书写也只能通过坚实的文字和纯粹的言辞。祖国处于纯粹的言辞之心脏的中心,祖国也护佑纯粹的言辞得以歌唱。荷尔德林在《关于〈安提戈涅〉的说明》提出了“祖国的转向”(die vaterl?ndische Umkehr),祖国的转向是一切观念类型和形式的转向,是彻底的转向,是世界历史和世界本身的转向。在分析祖国的转向之后,荷尔德林在括号中用希腊文标注出:“神啊,显现吧。”这一括号内的文字呈现了“祖国的转向”的晦暗含义,“祖国的转向”与神之显现相关。荷尔德林在《斯图加特》中写到“祖国的天使”,已经进入了对“天使”和到来者的预知;在《归乡》中荷尔德林以“祖国”的名义请求不要被施与神灵的突然强加。在颂歌中,荷尔德林试图融合狄奥尼索斯、赫拉克勒斯和基督,作为未来的到来之神。荷尔德林面对了“爱得太多”的困难。但是在荷尔德林那里有着“唯一者”(基督)和三者一体的复多之神的张力。
荷尔德林在《拔摩岛》的后期手稿中使用了“芦苇的絮语”,指向《约翰福音》11:1,芦苇作为先知的笔杆。[21]荷尔德林晚期一方面力图在神与人之间作严格的区分,另一方面又保持着强烈的先知气质,沉浸在对三者一体的到来之神的预感中。正是由于恐惧到来之神的突然强加,因此要竭力保持神与人之间的间隔和空无。但同时,正是这一间隔和空无又使荷尔德林处于三者一体的弥赛亚来临的紧迫的时机感中。这一相互牵制的紧张感、时机感将荷尔德林引向荒漠般的荒芜地带,从而进入了对神圣时间的预感。这时,已经没有文化意义上古今之争的问题了,弥赛亚的时机感打断了一切古今之争的锁链。荷尔德林—斯卡达内利作为一个大地上的异乡人不可能归属于任何一个古今之间的文化,他只能安顿在他以纯粹的言辞建筑的祖国之中,但是祖国之神还没有来临。关于祖国和到来之神的新神话的解构不属于本文论述范围,但是那位倾听着灾变之音的诗人已经敏锐地听到了那位神已经错乱的咿咿呀呀:“Pallaksch. Pallaksch.”(策兰:《图宾根,一月》)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21
[1] 荷尔德林著 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410页。对《文集》的引用个别词句的翻译有所调整,下面不再一一注明。
[2] 温克尔曼著 邵大箴译,《希腊人的艺术》,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页。
[3] Helen Chapman, Willianm Mcneil and Anthony Phelan, Poetizing the Political: Novalis and H?lderlin, Coventry: University of Warwick, 1993, P45。
[4] Helen Chapman, Willianm Mcneil and Anthony Phelan, Poetizing the Political: Novalis and H?lderlin,P63注释.
[5] 荷尔德林著 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第412~413页。
[6] 荷尔德林著 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第73页。
[7] 刘小枫 陈少明主编,《荷尔德林的新神话》,北京:华夏出版社,2004年,第85页。
[8] 荷尔德林著 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第255页。
[9] Ed. Miguel de Beistegui and Simon Sparks, Philosophy and Tragedy, London: Routledge, 2000, P119. 
[10] Ed. Miguel de Beistegui and Simon Sparks, Philosophy and Tragedy, London: Routledge, 2000, P80.
[11] 刘小枫 陈少明主编,《荷尔德林的新神话》,第86页。
[12] 荷尔德林著 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第440页。
[13] Helen Chapman, Willianm Mcneil and Anthony Phelan, Poetizing the Political: Novalis and H?lderlin, P48.
[14] Philippe Lacoue-Labarthe, Typography: Mimesis, Philosophy, Politics,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P247.
[15] Andrzej Warminski, Rodolphe Gasché, Readings in interpretation: H?lderlin, Hegel, Heidegger, Minneapolis :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P19~20.
[16] Andrzej Warminski, Rodolphe Gasché, Readings in interpretation: H?lderlin, Hegel, Heidegger, P20.
[17] Helen Chapman, Willianm Mcneil and Anthony Phelan, Poetizing the Political: Novalis and H?lderlin, P53.
[18] Ed. Aris Fioretos, The Solid Letter: Reading of Friedrich H?lderlin,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1999, P47.
[19] Andrzej Warminski, Rodolphe Gasché, Readings in interpretation: H?lderlin, Hegel, Heidegger, P21.
[20] Ed. Aris Fioretos, The Solid Letter: Reading of Friedrich H?lderlin, P48.
[21] 见荷尔德林著 戴晖译,《荷尔德林文集》,第468页。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2
《荷尔德林: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attach]12972[/attach]

文 / 一颗烟

田野枯黄,惟有蓝天
闪耀在远处的高空,仿佛歧路
大自然的显现,为一,吹拂
清新的气息,惟有万物淡淡的光环。
天上隐约可见大地的浑圆
整整一天,饰以清澄的大自然
当高天的苍穹点缀星星,
更具灵气,那延展遐迩的生命。
——《冬》之三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3
1770年3月20日,荷尔德林(1770~1843)生于莱茵河右岸支流内卡河畔的小镇劳芬(Laufen 一译瑙芬)。父亲是当地修道院总管,在他出生后的第3年去世,1774年母亲改嫁。1788年进图宾根神学院,与谢林、黑格尔结为好友。毕业后荷尔德林一意孤行,不做牧师,而是经席勒介绍去当家庭教师。1796年他到法兰克福银行家贡塔尔德家当教师,与“面孔上闪耀着古希腊的单纯”的女主人苏赛特一见倾心,发生了无遮无拦的恋情。期间,他完成了书信体小说《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1798年,这个“放荡不羁”的小伙子与贡塔尔德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被迫离开法兰克福。

时隔不久,传来苏塞特逝世的噩耗,本就敏感脆弱的荷尔德林的精神之塔瞬间坍塌了。1806年住进图宾根精神病院接受治疗,1807年,荷尔德林完全陷于精神错乱状态,此间,他受到一个木工师傅齐默尔及其家人的悉心照料。孤苦烦闷的三十六年,他一直精神恍惚,不时写点支离破碎的诗句,当年的同窗好友黑格尔也与他断绝了友情,认为他不可救药了。就是这样一位“不可就药”却活灵活现的幽灵,在内卡河畔的一座塔楼上静静地度过余生,并且留下了三十五首“塔楼之诗”。

《塔楼之诗》的中译者先刚先生,在后记里描述了荷尔德林最后三十六年生活的地方:陋室的四壁悬挂了《春》、《夏》、《秋》、《冬》诗各一,往窗外眺望,景象与他多年前对远方的想象依稀相合,蜿蜒不息的内卡河、无边无际的田野、若隐若现的高山牧场……在那些黯淡的岁月,荷尔德林无数次凭窗眺望,自然的涌现以四季轮回的样貌周而复始地展现,他不是自我抒情的诗人,他只热爱景色,“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他“把景色当成宇宙神秘的一部分来热爱”,他热爱的是“人类的秘密”。于是,在《塔楼之诗》里我们看到这样一些标题:《更高的生命》、《更高的人性》、《精神的生成》……映入眼帘的,是怎样的秘密呢?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4
秘密永远自行庇藏,拒绝揭示,每一次揭示都是一次新的遮掩,或许在不断的遮蔽与揭示的争执中,在光影的疏动闲隙,秘密显露了它的本性,真理揭开了它的面纱。“关键在于斗胆一试”,海德格尔在《荷尔德林的大地与天空》的演讲中如此鼓励我们,而我们须要斗胆一试的不是去道说秘密,而是倾听,倾听在荷尔德林的诗歌里被先行道说的东西,倾听那划破苍穹的羽箭的鸣响,因为“神就这样把诗人当作箭来使用”。出自这种倾听,我们仅仅从“眺望”谈起,从“眺望”开始眺望,“把我们习以为常的表象转变为质朴的、因而异乎寻常的运思经验”。倾听、眺望,构成了一种持久的踌躇。

荷尔德林这个返乡的漫游者在图宾根聊度残生,但他总会陷入不可扼止的忐忑,总要眺望远方,但是……有什么总要从自身出走,有什么总要从自身逸出,而正是自为的出离达至自在的完满。当黑格尔谈到精神的现实性时说:“它在这种规定性中仍然停留于自身的东西”。真正“平和的日子”是翠鸟孵化之日,是再生之力的蓄积,是对重新翱翔于风雨交加的天空的期待。

只要良善、纯真尚与人心同在,
人便会欣喜地
用神性度测自身。
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如苍天彰明较著?
我宁可信奉后者。
神本是人之尺规。
劬劳功烈,然而人诗意地
栖居在大地上。”
——《在柔媚的湛蓝中》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5
哲学诗人荷尔德林作为浪漫派的先驱,却自始至终孤单伶仃地守护着自己的诗歌家园。然而作为诗人,他并不寂寞。
1797年,《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一出版即受到席勒的激赏。
1814年,克莱门斯•布伦塔诺读到此书,致信友人称赞它是德国“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1839年,格奥尔格•赫尔维格撰文说荷尔德林是“最纯真的青春诗人”,“他偿还了德国最大的罪责”。
1840年,贝蒂娜•冯•阿尼姆说荷尔德林的诗作“体现了语言的神圣本质”。

1861年,弗里德里希•尼采在致友人的信中向荷尔德林表示了崇高的敬意,称荷尔德林的诗歌“涌现出的是最纯粹、最柔美的情感”,它“出于自然之手,佳作天成,没有任何斧凿雕刻的痕迹”;“他向德国人民说出了苦涩的真理”;小说《许佩里翁》“用深刻、犀利的语言来反对德国人的野蛮习性”;“他对现实的厌恶是源于对德国的深切的爱”,“荷尔德林是真正的具有高品位的诗人。”

尽管如此,荷尔德林还是没得到公众的认可,一文不名。直到20世纪初,狄尔泰以及新浪漫派诗群重新发现了他,荷尔德林才声名鹊起。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5
狄尔泰(1833~1911)说荷尔德林有如人的尊严、人性的纯粹与和谐的理想的化身。“他从不间断热情地倾听自己内心里和自然中那使他与神性的幽秘同在的声音,神性的幽秘在万物中沉睡,所以,他预先得知许多未来的可能性:人类更高的形象、德国民族未来的英雄事业、生活的崭新的美,即那在我们身上实现神的本性的意志的美,表达那难以言说地围绕着我们的生命本身的永恒节律的诗。”

盖奥尔格•西美尔(1858-1918)称他为德国民族的“伟大预言家”,是未来一代诗人之父,是“语言的青春再生之力,因而也是心灵的青春再生之力”。

里尔克(1875~1926)极其关注荷尔德林作品的整理工作。当其出版之后,“也许找不到一个比《杜依诺哀歌》的作者更肃然起敬的读者,里尔克在那几个月写的作品无一不留有读这本特集留下的痕迹。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里尔克1914年9月间写的那首献给荷尔德林的诗歌——这是一位独立自主的荷尔德林追随者在我们熟识的二十世纪语言历史条件下作出的最伟大的见证之一。”(霍尔特胡森语)

1916年,瓦尔特•本雅明(1892~1941)在致友人的信中说荷尔德林是“黑夜中的光芒”。
斯蒂芬•格奥尔格(1868~1933)更是颂辞潮涌。1919年,他在一篇名为“荷尔德林”的短文中,把荷尔德林誉为德国民族的“伟大看护人”,一批即将出现的诗人的“缔造者”和“先驱”,誉他为“恢复语言活力和复苏灵魂的人”,“德国未来的基石”,是“呼唤新的上帝的人”。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十分欣赏他:“他永远像一个来自天空、来自更高领域的人,他的诗不是用日常的血肉和热量堆积而成,而是用另一种非人间的火焰的热情写成。”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6
1927年10月8日,茨维塔耶娃(1892~1941)致信高尔基,几乎通篇谈论的都是另一个人。整一个世纪的车轮碾过,一位女诗人情不自禁地回忆着他——在信笺中喃喃自语,简直忘了聆听者是谁;声容并茂的介绍与其说是给高尔基听,莫如说是在提醒整个健忘的世界:曾经有一个孤独的天才,来过……茨维塔耶娃在信中,简约地勾勒了荷尔德林的轮廓——这简直是一篇微型传记。她还尤其强调了:“死的时候是一个人,死在他的守护人的胳膊上。”为荷尔德林的寂寞而不为人知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忧伤的句号。在这封信中,她将歌德与荷尔德林加以比较:歌德是大理石的神,而那个人则是来自极乐世界的幽灵,“不是诗歌,而是诗歌的灵魂。我再重复一遍,诗人比天才渺少。”也就是说,歌德不过是个伟大的诗人,而荷尔德林则彻底是个天才。歌德仅仅用感情抑或理智写作,荷尔德林依靠的则是疯狂——这是凡人所不可比拟的天赋。歌德的诗篇洋溢着肉体的气息(即便是大理石的身体,也无法摆脱物质的属性),荷尔德林则直接上升至精神的境界,彻底裸露出野性的灵魂。与之相比,歌德也显得像个平庸的匠人了。

德格尔(1889~1976)更是一片倾心:“荷尔德林的诗作受诗的天命的召唤身不由己地表达出诗的本质。对我们来说,荷尔德林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之诗人”;“我的思想和荷尔德林的诗处于一种非此不可的关系。”
那么,荷尔德林究竟唱出了什么?如此令人神往?

……阿尔卑斯山峦鬼斧神工,
那是远古传说中天使的城寨,
但何处是人类
莫测高深的归宿?
——《莱茵颂》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6
在《莱茵颂》中,荷尔德林唱出了忧悒之歌:人离弃了神灵,离弃了充满神性的自然,就仿佛遁避了家乡,陷入失根的漂浮的状态,从此人畏惧死亡,为维持牡蛎般的生活而甘受一切耻辱。那是一种何等令人若有所失的痛楚。荷尔德林深深感到,在德国,只看得见手艺人、思想家、教士,却看不见人。每一个个体被困窘在一种专业范畴内,而在这个范畴内根本不能叫灵魂生存。“在这个民族,没有任何神圣的东西是不被亵渎的,不被贬为可怜的随随便便使用的东西”。现代人的无家可归感,就是由于技术把人分离了,把神性感驱逐出了人的心房,用冷冰冰的金属环境取而代之。无家可归感正是20世纪西方社会那些追求价值生活的人们的普遍感觉,并成为吟唱的主题。然而在百年之前,荷尔德林就预感到这一灾难的出现,在书信体小说《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中,荷尔德林几乎在吁请:从摇篮时代起就不要去干扰人吧!不要把人从他的本质的紧密的蓓蕾中驱赶出来吧!不要把他从童年的小屋里驱赶出来吧!让人知道得晚一些,在他之外还存在一些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毕竟只有这样,他才成为人。人一旦成其为人,也就是神。而他一旦成了神,他就是美的。然而,人灵已在人世的匆忙中岌岌可危了。

实际上,荷尔德林所觉察到的,正是随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不断扩展而带来的人的灵性的丧失。内在灵性的丧失使人不再能感受到给人以慈爱的神灵。在荷尔德林的语言中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新的历史的普遍分裂的出现,即人与自己的创造物的分裂,人的价值生存与技术文明的分裂。人通过辛劳地努力创构出的,却是与人自身的神性本质大相迥异的东西。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6
其实,早在席勒(1759~1805)就已提出在今天被称为异化的现象了。他的《美育书简》中对人变成机器零件的分析,颇有预见性。荷尔德林的预感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他预感到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的生存的根基,人赖以安身的精神根据,人不但会成为无家可归的浪子,流落异乡,而且会因为精神上的虚无而结束自己。(许多作家和诗人的自杀,就是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明。)各种政治、经济危机的频繁出现,倘是一种外部现象;失落自我,没有归属,空虚孤独,才是更为根本的。

由于荷尔德林过早地对这种因新的普遍分裂带来的人的无家可归的苦境有所感悟,因此,作为一位诗人,他极其孤独。他多么盼望能早日重返与神灵同在的故乡。

我寂然一身,但祖国之父,
就在我头上,超然于云雾之端!
呵,万能的苍穹!
还有你们,大地与光明!
你们三位一体,永恒无极,
宰割万物,施与慈爱。
那把我紧系于你们的丝带永不断裂。
我自你们溢出,
追随你们而浪迹他乡,
现在,我已饱阅人生,
又与你们,与欢乐的神明同返故国。”
——《致流浪者》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7
本帖最后由 huamanlou 于 2010-8-7 07:59 编辑

荷尔德林早年醉心于康德哲学和古希腊哲学。他在致黑格尔的信中说:“康德和希腊是我惟一的功课。我的目的主要在于弄通批判哲学中的美学部分。”他企求着一种带有诗意色彩的社会理想,认为人必须自由,这是一条准则,为了达到这一点,就要重建上帝和人的原始统一。他还提出,理性不是最高的原则,高于知性和理性的,是“生命”的认识完成过程,是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是“存在”。这一存在不是被思维或从概念上被认识到,而是被确信。在《许佩里翁,或希腊的隐士》中他讲,理性是人性的藩篱,只有美学、美的经验和爱的宗教,方能使人达到无对待的统一。即使自然界和诸神也被迫屈从于命运,屈从于历史,美的东西也面对它的命运,神性的东西也不得不屈从,但他认为,这只表明人必须离开理想的自然状,否则就不可能有文化生活;并且更为重要的,人只有被迫离家流浪,漂泊异乡,饱尝浪子的艰辛和苦涩,才能认识到自己的故乡。正如海德格尔后来所说:“惟有这样的人方可还乡,他早已而且许久以来一直在他乡流浪,倍尝漫游的艰辛,现在又归根返本。因为他在异地已经领悟到求索之物的本性,因而还乡时得以有足够丰富的阅历。”
作者: huamanlou    时间: 2010-8-7 07:59
因此,荷尔德林在预感到人的不可逃避的无家可归之境的同时,也预感到人类必将重返故里。在《帕特莫斯》中,荷尔德林吟道:

神近在咫尺,又难以企及。
当使者过于雄浑,
危机反倒潜伏。
……
既然时间之峰厌倦了相隔天涯的山峦,
密集聚居,相偎相依,
那么,圣洁浩瀚的水波,
请赐我们以双翼,让我们满怀赤诚衷情,
返回故里.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8:42
本帖最后由 shinelb 于 2010-8-7 17:21 编辑

回头谈《杜伊诺哀歌》(Duineser Elegien),这是里尔克诗歌发展的顶峰:

里尔克于1912年在亚德里亚海滨的杜伊诺城堡动笔写《杜伊诺哀歌)),1922年完成于瑞士的慕佐城堡(Muzot),历时十年。这部作品以十首哀歌组成,与《致奥尔弗斯的十四行诗》构成里尔克的思想结晶,让人入迷地呈现出对现代世界中个体生存的意义根据的困惑。

哲人如海德格尔从里尔克的诗作中看到形而上学的现代性问题,神学家则从中看到基督神学的现代性问题—天主教神学家巴尔塔萨(HansUhr von Balthasar)说过,里尔克的诗作浸透着经过转换的传统神学母题。

这是一部很艰涩的作品,其难度在于巴尔塔萨所认为的其作品中包含的转换的传统神学母题是以诗意思维方式展开,而不是理论思维方式,具有高度意象性。这部作品牵扯到里尔克的宗教观,他从宗教观中延伸出他对那个时代人们生存意义的探索。由于是诗,我本身理解上或许有许多偏颇,就不多说了,总之“天使”概念又是里尔克神学思想中的一个很重要的要素,这是一些看这本书时应该考虑在内的宗教因素。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8:44
第一首哀歌

如果我叫喊,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
听到我?即使他们之中有一位突然
把我拥到他胸前,我也将在他那更强大的
存在的力量中消失。因为美不是什么
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而我们之所以这样赞许它是因为它安详地
不屑于毁灭我们。每一位天使都是可怕的。
因此我抑制自己,吞下深处黑暗的
呜咽的叫声。啊,我们需要时
可以求助于谁?不是天使,不是人;
就连那些知道的野兽也意识到
在这个被解释的世界我们
并不感到很安全。也许仍有
某棵树留在斜坡上,供我们日夜观看,
仍有为我们留下的昨天的散步和对于一个习惯的
长期效忠,这习惯一旦跟我们住下便不愿离开。
哦,还有黑夜,那黑夜,当一阵充满无限空间的风
啃起我们的脸。黑夜为了谁而不留下——这想望已久的、
温和的、不报幻想的存在,这颗孤寂的心
与它相会是如此痛苦。难道情人们就更容易些吗?
但是他们继续利用彼此来隐藏各自的命运。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将你怀中的虚空抛进
我们呼吸的空间;也许鸟儿们
会带着更热情的飞翔感到这扩大的空气。

是的,春天需要你。常常一颗星
会等待你去注意它。一股波浪从遥远的过去
卷向你,或者当你在一个敞开的窗下
散步,一把小提琴
会让自身顺从于你的聆听。这一切都是使命。
但是你能完成吗?难道你不总是
被期望分散注意力,仿佛每件事
都宣布一位心爱的人要来了?(你到哪里找地方
安置她,带着你所有这些巨大而生疏的思想
来来去去并且经常留下来过夜。)
但是当你感到渴念,就歌唱恋爱中的女人吧;
因为她们著名的激情仍然不是不朽的。歌唱
被抛弃和凄惨的女人(你几乎要羡慕他们),
她们可以爱得比那些满足者更为纯粹。
一再地开始那永远得不到的赞颂;
请记住:英雄继续活着;就连他的衰落
也只是他达至最后出生的借口。
但是消耗殆尽的大自然把恋人们带回
到她那里,仿佛世上没有足够的力量
来第二次创造他们。你曾经竭力想象够了
加斯帕斯•斯坦帕,以便任何被她的心爱的人
抛弃的女孩都可以受到那翱翔的、盲目的爱的
极端例子所鼓舞,并对她自己说“也许我可以像她”?
难道这种最古老的受苦最终不会
给我们结下更丰富的果实吗?
难道现在不是我们怀着爱意
从心爱的人那里解放出来并在颤抖中忍受的时候了吗:
就像箭忍受着弓的紧张,以便
在射出的刹那超越自己。因为
世上没有地方供我们停留。

声音。声音。我的心聆听,就像只有
圣徒才会聆听的那样:直到那巨大的召唤把他们
从地面提起;然而他们不可能地继续
下跪并且一点也不在意:
他们的聆听是如此完整。岂止像你忍受
上帝的声音——远不止于此。而是聆听风的声音
和那在沉默中形成的持久的讯息。
现在它正从那些早夭的人那里朝着你呢喃。
无论你何时走进一座教堂,在那不勒斯,或罗马,
难道他们的命运没有悄悄走来向你说话?
或者在高处,某篇颂文委托你一个使命,
就像去年在圣玛利亚福摩萨的匾牌上。
他们要我做的就是轻轻把有关他们死亡的
不公正的看法的外表抹掉——这看法有时候
会略微妨碍他们的灵魂向前迈进。

这确实是奇怪的:不再居住在大地上,
还要放弃刚刚有时间去学习的风俗,
不去观看玫瑰和其它关乎人类未来的
有希望的事物;不再是无限焦急的手中
那个往昔的自己;甚至还要
把自己的名字遗弃,忘记它,
像一个孩子忘记破碎的玩具。
奇怪的是不再对欲望报有欲望。奇怪的是
看到曾经紧紧结合的意义如今朝着
各个方向失散。而死去是一件苦事
并且在我们可以逐渐感到一点永恒的
痕迹之前就已经充满挽救的可能。——尽管生者错误地信仰
他们自己制造的过于明显的区别。
天使们(他们说)不知道他们置身其间的
是生者,还是死者。永恒的激流
把所有的年代卷入其中,通过两个王国,
永远地,而他们的声音就在它那如雷的吼声中溺毙。

最后,那些早走的就不再需要我们了:
他们断绝了大地上的悲喜,就像孩子乖乖地
长大,不再需要他们母亲温柔的乳房。但是我们却需要
这类伟大的秘密,对我们来说忧伤往往是
精神成长的源泉——我们怎能存在而没有它们?
那个传说是没有意义的吗,它告诉我们,在哀悼纳莱斯时
歌中那最初的勇敢的音符如何穿透荒芜的麻木不仁;
然后在一个可爱如神的青年突然永远离开的
可怕的空间里,虚空第一次感到震惊,
这震惊现在激励我们安慰我们并帮助我们。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8:45
第二首哀歌

每一位天使都是可怕的。然而,唉,
几乎是致命的灵魂之鸟呀,我乞灵于你们,
熟悉你们。多比的时代哪里去了,
那时你们之中有一位掩起光芒,站在前门,
略微装成在旅行,不再可怖;
(一个青年,就像透过窗子好奇地窥探的那位)
但是如果充满危险的天使长现在从星星背后
往下朝我们走哪怕一步:我们跳动得
越来越高的心,定会置我们于死地。你们是谁?

早年成功者,创造的宠儿,
山脉,在所有初始的黎明中
变红的峰顶,——开花之神的花粉,
纯粹之光的关节,走廊,楼梯,宝座,
由本质构成的空间,由销魂做成的盾牌,卷入
狂喜之中的感情风暴,而突然间,孤单地:
镜子,它们收集从它们的脸上淌出来的美
再把它完整地收回到它们身上。

但是当我们被深情感动,我们便蒸发掉;我们
把自己呼出然后消失;从这一刻到那一刻
我们的感情越变越微弱,像香气。虽然也许有人会告诉我们:
“是的,你已经进入我的血流里,整个房间,整个春天
都充满了你……”——那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包容我们,
我们消失在他身上和周围。而那些美丽的人,
啊谁能维护他们呢?表情不断从他们的脸上
出现,然后不见。像早晨的露珠从草尖上滚落,
我们拥有的东西也飘入空气,仿佛一碟滚烫的食物
缭绕的蒸汽。哦微笑,你去了哪里?哦仰望的目光:
在心的海洋上退却的温暖的新浪潮……
唉,但我们正是这样的呀。我们融化进去的
无限的空间届时会品尝我们吗?天使们真的
只重新吸入从他们自身照射出来的光辉吗?或者,
好像是疏忽所致,有时候这光辉之中是不是也有
一点我们的精华的痕迹?我们混入他们的
特征中吗?哪怕像怀孕的女人脸上
那模糊的容貌般难以察觉?当我们飞旋返回
他们自身,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又如何能注意到)。

恋人们,如果他们知道缘由,也许就会在夜空里
讲出奇怪的、不可思议的话。因为看来一切好像
都把我们隐藏起来。瞧:树木确实存在;我们
居住的房子仍然屹立着。我们独自
飞过所有事物,像风一样不可捉摸。
而所有事物都密谋对我们保持沉默,一半
也许由于羞涩,一半则像是不可言说的希望。

恋人们,彼此欢天喜地,我在向你们询问
我们。你们彼此拥抱。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瞧,有时候我发现我的双手已变得意识到
彼此,有时候我这被时间剥蚀的脸
藏匿在双手之中。这给了我一点儿
感觉。但仅仅凭着这,谁敢宣称存在?
然而你们在彼此的迷情中成长,
直到不能自拔,这时你们恳求:
“再也不……”;你们在彼此的双手下
越来越丰饶,像秋天的葡萄;
你们可能会因为另一个的完全出现
而消失:我在向你们询问我们。我知道,
你们如此幸福地触摸是因为永存着抚爱,
因为你们如此温柔地覆盖的地方
并没有匿迹;因为在它之下
你们感到纯粹的持久力。因此你们几乎
在拥抱之中承诺永生。然而,当你们经历了
第一瞥的恐惧,窗口的渴念,
和惟一一次在花园里的结伴散步:
恋人们,你们是一样的吗?当你们踮起脚尖
嘴对着嘴,唇黏着唇,醉和着醉:
啊每位饮者是怎样奇怪地抽离他的行动。

难道你们不为阿提卡墓碑上人类谨慎的姿态
感到惊讶吗?难道爱与离别
不是如此轻柔地放在肩膀上以致看上去好像
是由不同于我们这世界的物质做成的吗?记住那些手,
它们是多么轻盈地摆放着,虽然盛载它们的躯干是那么强大。
这些无师自通的形状知道:“我们可以去到这么远,
这是我们的,用来这么轻柔地触摸彼此;诸神
可以更有力地往下压我们。但那是诸神的事情。”

要是我们也可以发现一个纯粹、充足、人性的地方,
一块生长果实的土壤,在河流
与岩石之间,那该有多好啊。因为我们那颗心总是超越我们,
一如往常。我们再也不能跟随它,凝视
那些安抚它的图像,或凝视那些如神的身体,
那儿它以更大的规模达到更辽阔的憩息。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8:50
第三首哀歌

歌唱心爱的人是一回事。可是呀,祈求
血中那位隐蔽、有罪的河神却是另一回事。
她的年轻恋人,她从远方认出他——他对欲望之神
知道些什么,这欲望之神经常从他孤独的深处,
甚至在她能够抚慰他之前,并且好像她没有存在似的,
抬起,啊,那不可名状的头,
昂着,号召黑夜参加无穷尽的骚乱。
啊我们血中的海神,带着他那骇人的三叉戟。
啊透过那海螺壳号角吹来的、他胸膛的黑暗之风。
聆听那将自己变得空洞的黑夜。啊星星,
那位恋人不正是从你们那里萌生了
对他心爱的人的脸庞的渴望吗?难道他对她纯粹的特征的
秘密洞察不正是由那些纯粹的星座而起的吗?

不是你,他的母亲:哎,你不是那个
把他眉际的拱门压弯成这种期待的人。
不是因为你,对他有如此意识的女孩,不是因为你的嘴
他的唇才曲折成更有效果的表达。
你真的认为你款款的步履能够这么强烈地
震动他吗,你这来去如晨风的人。
是的,你确实吓坏了他的心;但是更古老的恐惧
在那种感觉震动他时猛力扎入他。叫他……
但你不能完全叫他离开那些黑暗的伙伴。
当然,他想逃走,并且他逃走了;松了口气,他安顿
在你那颗庇护的心里,落地生根,并开始他自己。
但是他真的开始过他自己吗?
母亲,你使他渺小,是你开始他;
在你的眼中他是新的,在他的新眼睛上你构筑起
友善的世界并挡开了陌生的世界。
啊,那些岁月哪里去了,当年你只要把你苗条的形象
放置在他与激荡的深渊之间就能保护他。
那时你向他隐瞒了多少东西。那个在黑夜里充满疑虑的
房间:你使他安全;而在你那颗心的庇护所中
你把一个更有人性的空间混入他的黑夜空间。
你点起灯,不在那黑暗中,而在
最接近你出现的地方,而它照耀他如同一位朋友。
没有一个吱嘎声是你的微笑所不能解释的,
仿佛你早就知道楼板何时会响……
而他聆听,并感到宽慰。你的存在是如此强大,
当你温柔地站在床边;他又高
又诡秘的命运退回到衣柜背后,他那受过
片刻阻滞的不安的前途,顺应了窗帘的皱褶。

而他自己,当他放松地躺在那里,你为他
创造的温和世界的甜蜜融化在他的惺忪的
眼睫之下,渗入预先尝到的睡眠之中——
他似乎受到保护……但是在内心:谁能挡住,
谁能逆转他内心的本源之洪水?
啊,那个睡眠者没有任何谨慎的痕迹:睡着,
然而却是在梦着,却是在发烧:他怎样沉浸其中。
现在他是个胆怯的新人,他怎样
被纠缠在内心活动那不断蔓延的胡须里,
它们已经扭曲成各种形状、扭曲成钩人的林下植物,搜寻
兽欲的踪影。他怎样屈服——爱。
爱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内心荒野,
他内心那原始的森林,他的心在腐朽的树林间
竖立起来,呈浅绿色。爱。将它抛弃,穿过
又走出他自己的根茎,进入强大的本源,
那儿他小小的出生已经过去很久了。怀着爱,
他蹚进了更古老的血液,到了恐惧出入的
深沟幽壑,这些沟壑仍填着他的父辈们。而每样
恐惧都认识他,同谋般向他眨眼。
然而,残酷在微笑……你很少
笑得如此温柔,母亲啊。他如何能不爱
那向他微笑的呢。他甚至在知道你之前
就已经爱上那微笑了,因为当你在身体内怀着他时,那微笑
就已经溶进了那使胚胎失重的水里去了。

不,我们不像花朵那样在一年内就完成
我们的爱;当我们爱
就有一股无法记忆的元气在我们的胸前飘流。亲爱的女孩,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内心爱着的,并非有一天会出现的人,而是
川流不息的人群;不是单独一个小孩,
而是包括像倒下的群山一般
躺在我们深处的父辈;包括远古母亲们的
枯干的河床——包括在其命运
那阴沉或晴朗的天空下的
整个无声的风景——所有这些,亲爱的,都先于你。

而你自己,你如何能够知道
你在你恋人身上触发起什么样的远古时期。在他内心
涌起了离去之人的什么激情。什么样的女人
在那里憎恨你。你在他年轻的血管里
催生了多少阴暗的险恶之人。死去的
儿童凑过来接触你……啊,轻轻地,轻轻地,
让他看你怀着爱执行一些自信的日常使命,——
引导他走近花园,把那比最深沉的夜
更重的东西给他……
限制他……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8:55
第四首哀歌

啊生命之树,你们的冬天何时到来?
我们并不和谐,我们的血并不像候鸟那样
预先警告我们。迟到,被超越,
我们仓促把自己强加于风
然后跌向一个结冰的湖。
开花和凋零同时降临在我们身上。
而在某个地方狮子们仍到处游荡,并且
由于本身的神奇力量而不知何谓弱小。

但是我们,当我们专心于某个对象,
就已经感到另一个的拉力。冲突
是我们的第二属性。难道恋人们
不总是抵达彼此的边界?——
尽管他们承诺辽阔、狩猎、家园。
就像为了画一张潦草的素描,必须花力气
准备一个对比强烈的荒凉背景
以便我们能够看得更清楚:我们从不知道
我们自己感情的真实、活生生的
轮廓——而只看到从外部形成它们的东西。
谁不曾畏惧地坐在他那颗心的
窗帘前?它揭开:告别的场面。
易于辨认。那个著名的花园,
有点摇晃。接着舞蹈者来了。
不是他。够了!无论他行动多么轻,
他化了装,作了打扮——一个普通人
匆匆赶回家,穿过厨房走进来。
我不想忍受这些遮一半的面具,
还不如木偶。它至少是完整的。
我将忍受那塞满的皮肤、那线,那除了外表
什么也不是的脸。这儿。我正在等待。
哪怕灯光熄灭,哪怕有人对我说
“就是这么回事”;哪怕虚空
乘着灰色气流从舞台漂向我;
哪怕我的祖先一个也不
和我坐在一起,没有一个女人,没有
那个有棕色斜视眼的少年——
我也要坐在这儿。一个人是可以永远观看的。

我不对吗?你,父亲,你在呷了一口
我意志含沙的注射之后便品尝到生命的
苦涩。随着我逐渐长大,你继续品尝,
为如此陌生的未来的余味
所困扰,搜寻我不集中的目光——
自从你逝世后,你就经常为我的安乐
而颤抖,在我最深沉的希望内部,
为了我一丁点生命,你弃绝了
死者们觉得是他们真正本质的
平静,那些数不清的镇定王国——
告诉我,我不对吗?而你们,亲爱的女人,
你们一定因我很小就开始爱你们
而爱我,而我总是唯恐回避不及,
因为你们容貌的空间,哪怕我爱它,
总在不断生长、改变,进入宇宙的空间,
在那儿你们已不再是你们——难道我不对吗?
当我觉得好像一定要坐着、一定要在
那木偶舞台前等待,甚或
紧紧盯住它,
以至一个天使最终要来平衡我的目光,
使填塞的皮肤一惊变成生命。
天使与木偶:终于有一场真正的戏。

这样,由于我们的出现,我们分离的东西
就可以聚集在一起了。并且只有到那时,整个
转变的循环才能从我们
自己生命的季节中升起。在高处,在我们头上
天使们在演戏。如果没有别人,临死的人
也一定会觉察到我们在这里完成的一切
是多么不真实、多么充满虚伪,这里没有什么
是可以有自我的。啊童年的时光,
在每个形影背后出现的岂止是过去,
在我们面前淌出的也非未来。
我们感到我们的身体日渐长大,有时候
对变为成人等得不耐烦,一半是由于
那些除了他们的成长之外什么也没剩下的人。
然而我们自己在演戏,着魔于
永久的事物;而我们会站在介于世界
和玩具之间的无限而幸福的空间,
在一个从一开始就是
为一次纯粹的活动而建立的点上。

谁能将一个小孩原本地展示出来?谁把他
放入他的星座并将那根测距棒
交到他手中?谁在变硬的灰色面包中
制造他的死亡——或把它留在
他那方形的口中,苹果核一般
凸出?……杀人者是容易
理解的。但是这点:即一个可以包容
死亡,整个死亡,甚至在生命
开始之前,可将它温柔地
搂在怀中,而又可以不拒绝生活下去,
这是多么难以言说呀。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8:57
第五首哀歌

献给弗劳•赫莎•冯•科尼希

但是告诉我,他们是谁?这些流浪者,他们
甚至比我们自己还短暂,他们在最早的日子里
就被一种永不满足的意志
野蛮地拧干(因为谁?)。这意志拧他们,
压弯他们,扭曲他们,抛掷他们扔掉他们
再抓住他们;然后他们像通过涂了油的
滑溜的空气似地跌下,落在
磨损的地毯上,它由于他们的不断跳跃
而不断变薄,这块丢失在
无限空间里的地毯。
像绷紧一样粘着,仿佛郊外的天空
弄伤了土地。
而它才刚出现
那里就升起了一个大写的D,那是“存在”的
第一个字母……而那永远伸来的掌握
又把他们抓住,哪怕最强大的人,在那掌握中
也只能像一个笑柄,接着就捏碎他们,就像强人奥
古斯都塔斯
捏碎一只白镴碟。

啊,而环绕这个
周围:观看的玫瑰
花开花落。在这
猛击地毯的捣锤周围,
在这被自己尘埃的花粉滋养
并因此制造了外观美丽的不悦之果的
雄蕊周围:是那些张大口的
无意识的脸,他们纤薄的表面
露出沉闷那外观美丽的微笑。

那里:一个枯槁而不满皱纹的举重运动员,
一个现在只会击鼓的老人,
萎缩在他臃肿的皮肤里,那皮肤看上去好像
曾经容纳过两个人,另一个
已经躺在墓里,而这个仍然活着,
有时候还有点
神志不清,在那守寡的皮肤里。

而那边那个青年,那个男子,他可能是一个脖子
和一个修女的儿子:坚强有力
充满肌肉和天真。

和你在一起~ 儿童,
他们曾经把悲伤当作玩具,
那时它仍然很少,在一次
漫长的康复期里……

而你,小男孩,你每天
跌倒一百次,带着那只有未成熟的果实
才能理解的砰的一声,从那棵共同筑构的
运动之树(比水更快,只在几分钟内
就有了春天、夏天、秋天)
狠狠摔在墓上:
有时候在小休期间,你的表情
会努力向你那位很少亲情的母亲
露出一丝爱意,但总是半途消失,
你的身体耗尽了它,那个怯懦的
企图很少的面孔……而再一次
那个男人为你的跳跃鼓掌,在疼痛
还没有很明显地接近你那颗不断加快的
心的时候,你鞋底的刺痛就又赶在另一阵疼痛
到来之前出现,很快在你的眼睛里
挤出两滴有形的泪。
然而,盲目地,
那微笑……

啊收集它,天使,那开着小花的药草。
制造一个花瓶保存它。把它放在那些
还未向我们开放的快乐之中;
在那个可爱的翁上刻下这些
华丽地流动的文字赞美它:
“训练有素的微笑。”

然后是你,我亲爱的,
最诱人的快乐无声跃过你。也许
你的刘海会为你感到高兴——
或许摊开在你坚挺的胸膛前的
那绿色的金属丝绸会感到它自己
无尽地沉溺,不需要什么。

镇定的陈列之果,
放置在公众之前,不断以各种形式
摆在摇晃的平衡秤上,
在众多肩膀中间抬起。

啊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把它带在心中——
在那里他们仍然远远够不上精通,仍彼此
分崩离析,像被人无情地
拆开的交配的牛——
在那里重量仍然沉重;在那里
碟子仍然徒劳地
在转动的架上摇晃
然后跌落……

而突然间在这辛苦的乌有之地,那个
纯粹的“太少”突然间不可理喻地变形的地方,
那个说不出的地点——一跃而起
变成空虚的“太多”;
困难的计算
变成了数不清和解不了。

广场。啊巴黎的广场,无限的表演场所,
那里女帽设计者拉摩尔夫人
扭弯大地上一条条不安的小径,
那些无尽头的缎带,并用它们设计
新的蝴蝶结、褶边、花状饰物、人工水果——全都
涂上假颜色,——制作命运那
廉价的女冬帽。
……

天使!如果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而在那里,
恋人们在某块说不出的地毯上展示
他们用不能在这里弄通的东西——他们
那些高飞的心的英勇业绩,
他们那些快乐的塔,他们那些
长期以来竖立着的、没有地面、只能
颤抖着相互扶持的梯子,——并且能够全部弄通,
在围观者,那数不清的无声死者面前:
那么,这些死者会扔下他们储备下来的、永远
隐藏着的、我们不知道的长期有效的最后的
快乐的硬币吗,在那一对终于
在高兴的地毯上真正微笑起来的恋人
面前?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9:01
第六首哀歌



无花果树,长期以来我在你身上找到意义,
你几乎完全省略了开花
催促你那未经宣布的纯粹的神秘
成为提早成熟的果实。
像喷泉弯曲的水管,你弓状的粗枝把汁液
往下又往上驱使:几乎还没有清醒
它就从睡眠中绽开,变为最甜蜜的成就。
像步入天鹅里的神。
……但我们仍然留恋不去,唉,
我们的骄傲在开花里:我们进入我们
最后的果实那延误的内部,可已经被出卖。
只有在少数人身上那催促行动的紧迫性
才如此有力地升起,以致他们停下来,在内心的
丰饶中闪耀,
  而开花的诱惑则像夜里轻柔的空气
触摸他们温柔的嘴巴,轻抚他们的眼睑:
  也许是英雄,而那些被选择提早消失的人,
他们的血管被死亡这位园丁扭曲成一个不同的图案。
  这些人赶在前面:在他们自己的微笑之前,
就像在凯尔奈克,奔腾的马群
  跑在凯旋的法老之前。

  这位英雄异常接近那些早逝的人。他不在乎
永久性。他活在不断的升高之中,
  运动着进入那危机四伏改变不息的
星座里。很少有人能够在那里找到他。但是
  对我们保持沉默的命运,却突然受到鼓舞壮大起来
歌唱着进入他涌动的世界的风暴里。
  我从未听过像他这样的人。突然间我被他那
变暗的声音刺穿,在流动的空气里漂浮。
 
于是我将多么高兴地躲开了那个愿望——要是
  再变成一个男孩有多好啊,可以坐下来
靠着未来的手臂,阅读参孙的事迹:
他母亲如何先是没生下什么,然后是生下一切。
 
难道他不是你体内的英雄吗,母亲?难道
  他那专横的选择不是已经在你身上开始了吗?
千万人翻腾在你的子宫里,争着要作他,
  但是瞧:他抓住又排出——,选择和完成。
而如果他拆掉支柱,那是因为他从你肉体的世界
  冲进了那个更狭窄的世界,那里
他再次选择和完成。啊英雄们的母亲,啊汹涌的
  洪水的源头!你们这些深沟幽壑,
处女们跃入你们那里,从心上最高的边缘
  哀悼那些献给这个儿子的祭品。
因为无论何时英雄闯入爱情的车站,
  每个想献给他的心跳都会把他抬得更高,
而他转身,站在那里,在所有的微笑的终结之
  处,——变形。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9:01
第七首哀歌

不要央求,不要再央求了,溢出自身的声音呀,
做你呼喊的本分;但你却叫得像一只纯粹的鸟儿:
迅速上升的季节将他提起来,几乎忘记
它是一个受苦的生灵而不只是一颗正被
掷入光明、掷入亲密的天空的心。你将
像它一样央求,并且一点也不缺少纯粹——好让那位
仍然看不见的沉默恋人能够感觉到你,当她听到你,
一个回答就会慢慢在她身上苏醒、逐渐
温暖起来——
你自己最勇敢的情感的热诚的良伴。

啊,春天会留住它——它将在每个地方回应
宣告之歌。首先那小小的
询问的音符将到处被一个纯粹、肯定的白天
  那令人安心的寂静所加强。
然后步上楼梯,步上那呼唤的台阶,走向魂牵梦萦的
  未来之殿——;然后那颤音像喷水池
已在它喷射升起的时候预期到会在
  应允的游戏中跌落……而前面仍是:夏天。
不仅是所有夏天的黎明——,不仅是
  他们如何变成白天与晨光一同照耀。
不仅是一个个日子,如此温柔地环绕花朵,还有
  上面带图案的树顶,如此强烈,如此紧张。
不仅是对所有这些未展开的力量的敬畏,
  不仅是人行道,不仅是日落时分的草地,
不仅是迟来的暴风雨后深呼吸的新鲜,
  不仅是来临的睡眠,以及一个预感……
而且还有夜!而且还有高耸的
  夏夜,以及星星,大地上的星星。
啊终于成了死者并无穷无尽地熟悉它们,
  所有的星星:我们又怎能忘记它们!

  看啊,我正在呼唤我的恋人。但是不仅她
会来……女孩子们都将从她们脆弱的
坟墓里爬出来,聚在一起……我又怎能抑制
  我的呼唤,一旦我叫出来?这些未成熟的精灵继续寻找
大地。——儿童,一种大地上的事物,
  哪怕真正体验一次,也终生没有遗憾。
不要以为未来的命运胜于童年的命运;
  你怎样经常把你所爱的男人远远抛在背后,
在那幸福的追逐后喘气、喘气,走进自由。
 
真正地在这里是值得骄傲的。就连你们也知道,
  你们这些似乎要迷失和沉沦的女孩——,在城市
最脏乱的街道上,在那里化脓,或向垃圾
敞开。因为你们每个都拥有一个小时,甚或
少于一个小时,一段仅够来衡量
两个时刻的时间——,当你们获得一种
存在感。一切。你们的血管与存在一同流淌。
但是我们却会多么容易地忘记我们欢愉的邻居
既不确认也不羡慕的东西。我们想展示它,
使它看得见,尽管就连最可见的快乐
也不能把它自己暴露给我们,除非我们在内部改变它。

心爱的人呀,世界不在任何地方,只在我们体内。我
们的生命
在变形中逝去。而那外部的
则不断萎缩。那曾经是一幢耐用的房屋的地方
如今是我们面前一幢虚幻的建筑物,完全
属于概念的王国,仿佛仍存在于我们脑中。
我们的时代自己建立起的庞大的力量储藏库,
无形犹如它向大地索要的能源。
庙宇再无人知晓。是我们秘密地节省起
这些心灵奢侈物。在仍然有人活下来的地方
以前被祈祷、崇拜、下跪的事物——
现在它照样进入那看不见的世界。
很多人不在洞察到它,并且错失了
用巨柱和雕像把它更雄伟地建立在他们内心的机会。

世界每一次缓慢的转动都产生这样一些被剥夺的人,
它们既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那快到达的。
因为即便是最接近的时刻也远离人类。我们却
不应因此迷惑,而应在肩负保存那仍然辨认得出的形
状的过程中
变得愈加坚强。——这一点曾存在于人类之中,
存在于命运这歼灭者之中,存在于
无目的之中,它仿佛在持续着,并把星星
从安全平稳的天空中拉下来。天使啊,
我要向你展示它,就在这里!它将存在于
你无法弗届的视野里,现在它终于直立起来,得救了。
巨柱门楼,斯芬克斯、某个衰落
或陌生的城市里灰色大教堂强大的推力。

这一切难道不是奇迹吗?惊讶吧,天使,因为
你们就是这个,啊,伟大的人;宣称我们能够达到这点,
我的呼吸太短
够不上为此唱赞歌。然而,我们总算能够
利用这些广阔的空间,这些
属于我们的空间。(这些空间一定令人畏惧地巨大,
因为我们的感情已经有千万年没有在其中泛滥。)
但是一座塔很高,不是吗?啊天使,它很高——
甚至耸立在你身边时也是如此?沙特尔很伟大——而音乐
达到更高的境界,远远高于我们。但哪怕是
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啊,在夜里站在窗前……
难道她没有抵达你的脚跟前——?
不要以为我在央求。
天使啊,而即便我是在央求,你也不会来。因为我的呼唤
永远充满离别,面对这样有力的激流
你是不能移动的。我的呼唤犹如
张开的手臂。而那只伸开去抓握的手
仍然留在你面前,张开着
仿佛是在提防和警惕,
不可捉摸的存在啊,你高高在上。
作者: shinelb    时间: 2010-8-7 09:04
第八首哀歌

献给鲁道夫·卡斯纳

自然界把所有的目光投向外面的
旷野。只有我们的目光往后望
并且在植物、动物和婴孩
进入自由的时候像一个圈套围住它们。
我们只能从这动物的目光里
看到那里到底有什么;因为我们
强令婴孩到处逛,好让他看到
物体——而不是深藏在动物
面孔里的旷野。摆脱死亡。
只有我们能看到死亡;自由的动物
永远衰落在后,上帝在前,而当它行走,它已在
永恒中行走,一如喷泉。
  我们面前一天也未曾有过
那纯粹的空前,花朵朝着那里
  无尽地开放。那里永远存在着世界
并且永远没有一个没有“不”的乌有之地:那纯粹的
  难以分割的元素,我们不怀欲望地呼吸
这元素,并且无尽地知道。一个孩子
  也许会在那里游荡几个小时,穿过那无始无终的
宁静,也许他会迷失然后被
  震回来。或许有人死了并成为它。
因为接近死亡便看不见死亡;而是望穿它,
  也许就用动物那辽阔的目光。
恋人们,要是没有心爱的人在那里
  阻挡视线,那他们就最接近它,并且叹为观止……
仿佛是疏忽,它在他们彼此背后
  为他们打开……但是他们谁也不能
越过另一个,于是它又再变回世界。
  我们永远转向物体,在物体中看到
已被我们模糊掉的
自由王国的音乐倒映。或者当某个
喑哑静默的动物彻底望穿我们。
命运正是如此:站在对立面,
  就站在对立面,别无其他,永远如此。
如果从另一个方向稳步
  走向我们的动物也具有我们的
意识——,它就会扭住我们
  拖着我们走。但是它感到它的生命是无边的,
深不可测的,并且不关心
  自己的状态:纯粹,一如它投向外面的目光。
我们看到未来,它却看到一切
  并且存在于一切之内,永远痊愈。

  但是在这警觉、温暖的动物身上
却包含着巨大悲哀的痛苦和重负。
  因为它也感到那弥漫着我们的
东西:记忆,仿佛
  我们不断驱策向前的元素曾经
更亲密,更真实,而我们与它的连接
  是无限温柔的。在这里全是距离,
在那里却是呼吸。有了第一个家,
  第二个就有点含糊和多风。
啊这微小的生物幸福永远
留在庇护它的子宫里;
蠓虫的快乐即便是在结婚之日
也仍然留在里面盘旋:因为一切都是子宫。
再看那半信半疑的鸟儿,
从一开始就知道里面和外面,
仿佛它是伊特鲁里亚人的灵魂,
从一个死人身上飞出,仍被接纳在一个空间里,
把他躺着的形体当作盖子。
而那必须飞翔的生物,如果它生于子宫
它将会多么迷惑。仿佛受到惊吓,要逃离
它自身,它成锯齿形穿过空气,就像
茶杯上的一条裂痕,就像蝙蝠
颤抖着划过黄昏的瓷片。

而我们:旁观者,无论在哪里,总是
转向物体的世界,而从不外望。
它充满我们。我们弄好它。它碎裂。
我们再弄好它,然后我们自己碎裂。
谁这样转动我们,以至
无论我们做什么,总是处于
某个人要离开的姿势?就像在那
最远的山巅,他最后一次俯视
他整个的山谷,然后转身、驻足、徘徊——,
我们也是这样,生活在这里,又永远在离开。




欢迎光临 极品人生 (http://hk.hiendlife.com/x1/) Powered by Discuz! X3.2